林析沉半賭半猜,精確地料到左上角的人的落腳地,他們披著甲胄,除了最脆弱的脖子外其他地方根本砍不動,而習武之人自然也不會輕易地把最敏感的位置暴露出來。
待腳下一撩,在放倒他們之際,林析沉用盡蠻力將刀刺入他甲胄薄弱的地帶。
鋼甲互相交錯完全地護住左右連接處的皮繩。
這樣也砍不動嗎?
他不敢戀戰,背后已經有人悄無聲息地逼近。好不容易找到的破綻,林析沉不甘心就此放棄,忿忿地把刀插進甲縫中,鋼刀才得以窺見血色,而現在再躲避游離于身后的刀已經來不及了,那刀鋒沖著他的脖子,在他傾身時,直驅胸前!
差之毫厘,抬手的刀柄救了他一命,賠上虎口一條腥紅的刀傷作為代價。
周旋的時間許久,他所行的每一分每一秒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
林析沉精疲力竭地把貫穿對方喉嚨的鋼刀拔出,死尸應然垂在他的腳邊,小拇指因為體力不支伴著明顯的抖動,終于,右手徹底脫離了刀柄。
夕陽紅得很應景,如同能掐出汁水的溏心,妖艷嫵媚。
他挨著尸體半跪了下,捂著快裂開的胸口,淤血壓悶在上面,可堪千金重。
而前方紛至沓來的隊伍至少有幾十個,根本打不過。
但他仍下意識俯身去摸身側的鋼刀,竟被什麼人用腳踢開,憑借人數優勢,幾十人形成的隊列環環將他圍困住,雪亮的刀刃逼得他睜不開眼。
林析沉埋著頭,只聽見眾人腳步聲整齊有序地騰出一條道,他尋聲,只能看見那人衣擺玄黑色光溫和。
許是因為柔和的光亮,林析沉慢慢睜開虛掩的雙眸,妄圖一探來者究竟是誰。
那人走的很慢,風輕云淡地抱胸迤迤然上前,衣角四散晃亂,讓大部隊等了好一會兒。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林析沉,掃過慘死的幾個人,平靜道:“你殺人了,我的親衛。”
熟悉的聲線遽然斬斷耳廓的嘈雜,江御緩緩俯下身,臉上喜怒不辯,神情冷淡。
他怎麼在這里。
林析沉嗆了幾口血沫,低頭干咳,也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般狼狽,又把頭垂得低低的。
江御慢吞吞地俯下身,好整以暇地注視著他,忽然伸出手強硬地捏過他的下頜,明亮的光線直擊林析沉的眼眸,即使隔著薄薄的眼皮也難以遏制酸澀的痛感。
光線太強了。
林析沉右手覆著污血,直扒拉江御執拗的動作,血痕淌在江御干凈的袖口,但他本人仍是冷若冰霜,沒有打算停手的意思,反而悠悠道:“答話。”
“他、他們先動的手!”
林析沉疾速地回答,睜開的雙眼布滿血絲,同臉上染的血污不謀而合。
他明明已經回答了,下頜生硬的力道依舊貪戀不愿離去,林析沉眼睛刺疼得淚水迸出眼尾。
他沒有見過江御這麼生氣,這麼冷淡。
林析沉不得已把撐在地上的左手一并抬起,雙手用力猛地推開江御的鉗制,人也因為沒有支撐撲倒在地面,虎口的傷不慎進了好些沙礫,裹著皮肉隱隱作痛。
江御低斂寒眸,欲拉過林析沉的手,他整個身子卻不由地瑟縮,害怕地避開,不惜把已經惡化的傷口掖在沙下。
江御冷笑一聲,偏執地拉過他的右手,連帶著將他整個人都往外拽了幾分,陰鷙寒冷的目光時時刻刻剜在林析沉身上。
他平靜的聲線如一潭死水:“以后不許殺人,聽見沒有?”
林析沉沒有聽清楚,不知道在說什麼便直搖頭,江御欺低了身去瞧他的神色,這時才發現袖口下一排蜿蜒而上的毒痕,攀附到鎖骨,枝末還在蠕動、侵蝕。
他不肯配合自己,總想著如何躲。
“怕我什麼?”
江御又問。
怕他什麼。
在外對峙十六部,在內調換暗網,操持輕騎重卷大漠,手里把持安國所有機關要案。
他當時還未及冠。
哪怕單論心理防線,都是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
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江御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哪怕看見可怖的毒株,也只是眼皮微微一跳。林析沉以為他又要逼問,已經做到寧死不吭聲的準備。
結果下一秒他撕下身上的布料,在遠心端做了個簡單結扎,然后輕輕地擦凈血污,盡量地止住血。
林析沉臉上都是灰,他試探地去偷瞄江御深邃的眼睛,撐著地面想起來,奈何重鼎般的力道深深壓在他身上,膝蓋沒有發過力,一下子不堪重負,跌破了皮。
林析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額間細汗淋漓,渾身酸軟乏力。
江御垂頭耐心地包扎傷口,又是一副對外界反應不聞不問的樣子。
林析沉手里全是泥土,他將泥捻碎,又想再爬起來,下一秒江御包扎完轉過身,背對著他,示意背他上去。
林析沉愣了愣,手上的泥土越擦越污。
“臟的。
”
他望向江御身上的云錦綢緞,很貴。
林析沉踟躕著,誰知江御直接從后面攬住他的手,他順勢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