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指揮眼眶頓時紅了,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心如刀割四個字怎麼寫。
江御對于短小精悍的回答并不執拗,微微點頭,自顧自松開緊握林析沉的手,如同釋懷一般,得到安撫夠了,奢望太多,失望只會變本加厲地討伐。
這麼輕輕松松揭開,林析沉有點不適應,他主動拉起江御的手,把它抱握在掌中,“我真沒騙你。”
溫暖的觸感和煦明媚,江御愣神,看向林析沉時目光恍惚。
林析沉摩挲著江御薄薄的筆繭,道:“梁王盤踞西北,沒有實權,夠不上什麼威脅,他唯一能依仗的不過是血統,你不放心我派幾個欽差查查他結交重臣與否,小心駛得萬年船。重查田稅不好下手,我便將那金礦拿去西北,借梁王東風,把商路收入囊中,順帶揪出些渾水摸魚的商賈,暫時別動梁王,打草驚蛇,等我去西北探查,盯著梁王他也不敢興風作浪……”
“當年你不提。”
“啊?”林析沉坐在地上疑惑道。
“當年你裝傻充愣不聞政事。”
“比起先帝,你更值得。”林析沉隱晦地嘆了口氣,先帝暮年剛愎自用,任人唯親到了可怖的地步。
江御唇角微揚,反手扣住林析沉的手,將他拉近身,輕輕在他眼瞼落了個吻。
江御應該不知道,那天清晨他回西北,林析沉偷偷駕馬送他到城外。
日出很美,輕騎軍的鐵蹄上沾滿萌春的雨露,他尋了塊石碑,刻了行雜詩:
霞鋪四野芳菲盡,鷹隼長嘯故人離。
蘆初新發斬英豪,金戈鐵馬踏清秋。
煙塵東流染天際,孤壁自倚落燈花。
萬里送君戍故煙,烽火燒盡去時名。
刻最后一句時,他想要不要添“故”字,思來想去,他也曾與他并肩作戰過,一起點燃過同一座城樓的狼煙,為什麼不能擔此字。
石碑櫛風沐雨三年,他在外風餐露宿三年。
西北種不了花,就讓京城的花香飄萬里,以遺相思。
第34章 成何體統
梁王可以茍在藩地活那麼多年,明知無權無勢,還想著圈地巴結官員,憑著他那點芝麻大小的膽子,怎麼敢的。
“必定是有人教唆他!”
林析沉躺在涼椅,手上扇著蒲扇,張海陽院子里栽的葡萄藤蔓順竿爬滿整個架子,而他本人,站在圍雞欄前撒玉米粒喂雞。
“膽子越小,越容易杯弓蛇影,估計隨便一句空穴來風的話,他也會擔心的吃不下睡不著。”
香蒲葉人工編織而成的扇子做工粗糙,房角還擺弄不少手工品,有的精細,可以開手工作坊收學徒的水平,有的慘目忍睹,編的籃子連捧土都裝不下。
林析沉的這把非常不幸,炸毛一半,“老師,你手工不好別瞎琢磨了。”
張海陽冷哼:“你行你上啊。”
林析沉興致來了,挺身坐起,彎腰專心地順著張海陽編織的邊角進行修補。
眼看著快修補成像樣的東西,張海陽妄圖讓他分心,道:“你年輕不是去過西北嗎?當時武功成熟非要去,跟你爹置氣還鬧絕食,待了小半年,沒聽說梁王?”
“啊,容我想想。”林析沉指尖飛快,說話間已經翻轉香蒲葉,壓得整整齊齊。
張海陽暗道失策,表面強裝鎮定。
“西北窮是真的,軍田時不時讓十六部的人拱了,糧草只能依靠京城,統帥還要兼顧都察院的人,哪里能分出閑心。
打起仗來人跡罕至,不過那是前線,比較緊張,但梁王的地盤絕對好不到哪去,人我沒見過,只待了幾個月,說不上熟悉。”
林析沉說完又躺回了椅子,揮舞著勝利的旗幟,“無師自通。”
“幼稚。”張海陽漫不經心繼續喂雞,“庭晏與梁王交好,有機會入景柳柘的眼少不了他的功夫。”
“嚯。”那江御擔心什麼,果真嚇他。
“哎呀,時過境遷嘛,也不一定。”張海陽吹著小哨逗雞,腳底蹭泥,“庭晏組建輕騎,梁王跟在他屁股后面撿便宜,收的食邑高出平常幾倍,他很會治軍,你猜蒲寄年怎麼評價他的?”
“蒲寄年出了名的刻板,蒲知弦在他的威壓下沒少吃苦頭,竟然夸過他?”
“不錯,蒲寄年說,他帶了那麼多年兵,建了不知道多少支臨時戰隊和守備軍,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在短短月余,操練出這樣一支紀律嚴明殺伐果斷的軍隊。”
主帥坐鎮,他們置身戰場,不管身后多少人,不管敵軍多少人,一聲令下,他們便以破萬軍吞山河的氣勢,義無反顧沖鋒列陣,沒有足夠的信任是做不到這樣的,而當年的軍隊,因為帝王無能,他們缺失的最重要的利器,讓一位少年將軍撿了起來。
發揮到極致。
“如此優秀的輕騎還拆!”林析沉恨鐵不成鋼。
張海陽冷冷道:“問我做什麼,問他去啊,一個比一個傻。”
打過仗的都知道,將士與士兵之間的默契是很重要的,一個營的主帥頻繁調動,無異于蒙著眼睛打仗。
“……”
“欸,你們同拜在景柳柘門下,庭晏乃可造之材,不知道巴結巴結,西北一戰后成天吵架。
”
林析沉就笑笑。
他們在朝堂吵私下吵,有次在城南荒山上過招,打累了,江御問過他,他們之間有沒有可能秉燭夜談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