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要祭奠胡亂逮一塊無名碑燒燒紙錢罷了,心誠則靈。”
“……”
江御沒有把路堵死,“有些出入,藏書閣禁書庫里面,有興趣自己去翻翻。”
“……”藏書閣禁書浩瀚,還不如堵死。
良久的靜默,林析沉微微移動被江御攥著的手。
江御正放空出神,手上力道不減反增,又似是怕他跑,往回拉了幾寸,固執地問:“我回西北大營,你為什麼沒來送我。”
“啊?”林析沉屬實摸不清江御的腦回路。
“我想好了,那個問題。”
“……我、我好像去過。”
三年前,江御西北凱旋班師回京后沒待幾個月便讓先皇打發回西北繼續吃沙子。
江御設宴,因他在京城能搖上號念上名頭的人少,自然邀請的人也少,寥寥草草的送行宴,唯獨筆鋒一抬,勾出了最后一行字,強行假裝不經意差使小吏去辦事。
林析沉那斷時間暗令被扣,便拿出低低的姿態,做事不敢怠慢,盡職盡責,以免落人口舌,橫生事端。
當晚,刑部大牢。
雷雨裹挾著勁風,無情地鞭撻溝壑,磨平頑石,在官道的盡頭,一個人策馬而來。
“還是那套說辭?”
林析沉身著玄色藍底繡紋樣式的正三品指揮官服,腰間帶刀,陰雨蒙蒙的天色將他籠罩進深暗的夜色,黑夜更襯出他眉間的冷酷。
他把馬鞭交給刑部的官吏,面無表情走進邢獄。
刑部尚書在外急得來回踱步,此案尤其棘手,皇帝出游換上的行服暗藏兇器——毒針。一下扯到一堆人,供針的軍械所,供毒的太醫院,供衣服的尚衣局,押送布料的宗人府,搞的宮中雞飛狗跳。
逮的這個人位高權重,乃是司禮監右少監。以貼身侍奉為由林析沉就拿他入獄,一堆人參他公報私仇,說他看不慣司禮監,為此擯斥異己云云。
林析沉聽的煩,本想經刑部轉到暗獄來審,但是不容易,今日皇上大發雷霆,再審不出來,別說請他入暗獄喝茶,刑部都待不下去。
刑部尚書走來走去,半晌,林析沉才出來,只見他滿手的血,指尖夾著一張薄紙,血淋淋的罪狀不由分說地扔進了刑部尚書的懷里,他當即嚇了一跳。
刑部尚書捧著罪狀,摸黑進了牢房,那少監爬在地上,身上被釘了數十顆釘子,指頭生生掰斷,沒有包扎,殷紅的血不斷往外滲!
他忍不住看了眼懷里的罪狀!
饒是在位十多年的尚書大人也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而外面,林析沉駕馬在驟雨狂風中,御史大人正在后面邁著大步追,結果被濺了一身泥點子,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到了侯府大門,林析沉遲遲不肯進去,外面大雨如注,他撐著紙傘站在殿外,背對著墻。
殿內歡宴起,推杯換盞置腹之語不絕于耳。
“敬、敬將軍一杯,我這輩子沒打過勝仗!還是頭一次打這麼大的勝仗!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麼,但是皇帝明擺著不待見將軍,若是、是……”
“高檀兄少說幾句,寒將軍心!”
“皇帝就不寒將軍心嗎!朝中鼠輩,萬里江山擔在將軍一人肩上!是拿給他糟踐的?!我們收回的城池,奪回的失地!你猜那些酸文假醋的文官說什麼!貪功冒進!目光短淺!不顧大局!我去他娘的大局!”
“……”
林析沉聽的五味雜陳。
他某一刻很同情江御,西北戰役是他的成名之戰,原先輕騎軍強壓十六部,雙方簽訂合約,江御也想讓這些年西北戰亂的地區恢復生機,沒想到等來的不是西北重建的消息,而是十六部撕毀條約,一晚上接連侵占數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最令人可笑的,是戰爭爆發初期,皇帝不愿意出兵!
他覺得合約對雙方有利,十六部不可能傻傻冒犯,甚至聽信讒言,在江御組建輕騎的時候,說他勾結叛亂。
后來先帝先知后覺派兵,輕騎軍重整旗鼓,橫掃大漠十六部,追到三州外。
他將輕騎軍的旗幟,扎在大漠深處!刪水印袞
他讓噩夢的歌謠,傳唱大漠每一個角落。
現如今,何至于斯。
雨打在槐樹葉,結出晶瑩的水珠,片刻后沉入青磚綠苔,搖曳的枯藤如鬼魅般張牙舞爪,映在他沾染血污的側臉。
不知道看雨看了多久,殿內很多人都喝醉了,只剩些酒后喃語。
林析沉終歸來晚了,猶豫要不要進去,鎮定自若打著傘路過殿門,往內張望了一眼。
他醉醺醺地伏在桌前,酒盞滾落到地上,強撐著意志抬頭望門邊,等該來的人。
江御摸酒杯的時候仿佛看見了門外一晃而過的衣角,沒過腦子地沖了出去,除了空蕩蕩的長廊和瓢潑大雨外,什麼也沒有。
孤燈徘徊山野,月滿西樓。
他心灰意冷醉倒在雨中,伸手攬盡月色,雨水蜿蜒而下,割在頰面。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天少年在轉角處回眸,油紙傘便一刻也撐不住了。
“你喝醉,遭罪的是我,把你抱進去我官服全濕了,回頭叫禮部趕制一套來又得罵街。”
“時遠還沒來,不走……”
江御搖著頭,想推開林析沉的手,而目光直直地盯著狹長漆黑的官道,任憑雨水不停地漫過睫毛,滾落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