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思忖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敲了敲桌面,又立刻收斂喜色,屈指示意林析沉湊過來聽。
林析沉抻直脖頸,江御忽然將其撈到跟前,一個猝不及防,沒來得及反應,生生趴在江御身上,江御把林析沉的肩膀緊箍住,還騰出手重新拿回那本書籍,翻開閱讀。
“猶記你欠我一個問題沒有回答。”江御模仿林析沉的口吻說道。
林析沉瞧了眼那本書,辨認出一行字:石戴土謂之崔嵬,土戴石為砠。
地理?
林析沉覺得無趣,越過江御的胳膊,挺身時沒直起來,竟趴在他的腿上,江御樂見其成,壓在林析沉的背上,不忘抽神閱書,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澆滅他對知識的渴求。
去他娘的僧師!
老子砸了他的破廟!
林析沉喊道:“問!皇上問!”
翻開書的江御兩耳不聞窗外事,林析沉倔強地揮起手,想要把他手中的書給拿開,不料剛剛揮出的手未碰到書本半分,三兩下叫人制服,束在背后:“沒想好,過幾天心情好再商議吧。”
轉性了?
難不成躲他躲上癮,相思成疾!
林析沉好言好語道:“殿試忙,臣入宮輾轉各地,軍機處和工部的人都能作證,近來沒有大事,倒不用臣親自與皇上說道。”
畢竟是十多年前的戰役,當年參戰人員名單林析沉腳不沾地查了好幾天拼湊來的,但仍有一個關鍵問題,曾經軍中募兵,有些人家饑荒供稅拿不出來,便把未滿十八的男子推出去充軍,至少軍糧自給,還能額外收入一筆賞錢。
林向太小了,連桌腿都夠不著,不可能充軍,但也不可能是軍中燒火做飯的無名之輩吧,前線戰火能窺見嗎?
俘虜名冊只怕也隨胡汗察的軍旗一同葬身火海。
那不應該,打的是勝仗,慰勞亡軍的名冊呢,戰俘乃我安國子民,怎麼可以不了了之?
以前地方胥吏手腳不干凈抹去了嗎?
林析沉正捋著,江御開口打斷他的思路:“蠻族典籍沒有醫理善道,他們部族的優勢是戰馬。”
他扯醫理干嘛。
江御想到什麼,轉而敞亮道:“向家的公文不都被你弄干凈,問我干什麼?”
林析沉回味上一句話,雙手縛得硌疼,忍道:“皇上知道典籍內容!”
江御無奈:“那時我沒混到高層。”
林析沉趁江御分心,反手掙開,麻溜地鉆過去,沒找好落地處,索性挨著他的椅子坐在旁邊,鉆的時候衣袖掃到什麼,砸了下來,林析沉跟團棉花一樣,乖乖縮在地上,撿起落下的奏折。
他本想放回去,仔細一瞧是參的梁王,不是叫人按下去不上報嗎,怎的輾轉到江御手里。
沒等他翻開,江御伸手輕巧地搶回,略帶得意:“還以為你跟郁丹站隊,攀附寒門,人家揪住你的小辮子,夸大其詞,駢四儷六地罵你,罵得非常有文化,我都嘆為觀止。”
“……”
先帝怯懦,朝政不通,卻不是他不理,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期直接擺爛,年輕時什麼都沒干,唯獨喜歡跟幾個弟妹對著干,有封的大小親王所剩無幾,兜兜轉轉留了個梁王。
江御登基時,梁王為人圓滑懂事,若不是此次彈劾,林析沉快忘了某個土山頭還有一封地王。
林析沉接到奏折詢問了具體內容,梁王圈地,剝削地方百姓,后面拐彎抹角說他有通敵之嫌,有鼻子有眼,林析沉聽完狐貍耳朵豎起,問那官員:“圈地多少?”
官員小心翼翼答:“不多,百、百余頃。”
林析沉眉頭一皺,這麼少,不夠肥。
于是摁著折子不發。
郁丹一派見狀,不肯放過這個抹黑林析沉的好機會,罵的繪聲繪色,梁王一事江御處不處理該怎麼處理不是重點,頂多褫爵,重在罵林析沉,更有甚者扯到他與梁王私相授受,結交權貴,攀附世家。
徹頭徹尾斷了林析沉在天下學子面前的好感。
他見都沒見過梁王,幫梁王擋箭的目的不過是因為……
“等他吃肥了你好去鳩占鵲巢?”江御一語挑明道。
“臣不敢!”林析沉嚇的舌頭打結,乍一聽沒什麼,細細想,別有深意。
人們總會忘記一件事,如今這天下,最名正言順該登基的,便是那爛在泥根鄉野的梁王。
第33章 以遺相思
江御靠在椅子上拍手大笑,不以為然,“我可什麼都沒說。”
江御頂替前朝皇子的名頭很容易被推翻,列出來的證據雖統統處理掉,有心之人刻意窩藏不難……
而且宮中老人殺得盡嗎?
林析沉脊背涼了半截。
剩下一半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涼透。
林析沉強拉余魂,手胡亂撐在扶手上想借力起來,下一秒用力之際,被人狠狠一拽,跌回原地。
“隨口提的玩笑話。”江御捉住林析沉的手,簡意賅評價道:“不經嚇。”
林析沉心道:你開的手玩笑一般人笑不起來啊。
江御為了彌補,順著林析沉方才提的話茬道:“胡汗察的典籍難得查,好多年了,執著于林向身世做什麼,一個屁大點的小屁孩能翻天?”
透露一絲絲風聲江御就能猜個大概,林析沉心下算盤飛轉,不愿說太多,胡謅道:“過年祭祖總要有條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