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是誰,回話。”林析沉換了個姿勢,背對著林向,正午的陽光勾起他縈繞的睡意,聲音也變得慵懶沙啞。
他張口閉口離不開“爹”,怎麼掃地出門。
“向家灶房燒火做飯的,無名無姓。”
“你撒謊。”
林析沉微仰頭,過紙窗的暖陽溫柔地落在他的側臉,他用極近溫柔的語氣:“好好說。”
“當日官兵帶的人馬一言不合見人就殺,灶房常帶我管事把我藏進土灰坑,那里又黑又小,最后有人尋來,我以為我氣數已盡,而他們并沒有殺我,把我帶到城外院子……”
周崇溫的人估計是來晚了,或者是慢人一步,所以隨便找了個人貍貓換太子。
林析沉曬的舒服,長舒一口氣,“無名無姓,怎麼去的向家?”
“被相中,賣到向家去。”
“你上過戰場?”
“并、并沒有。”
“背上的傷怎麼說。”
“記事時就有了,不清楚來路。”
“你不是向俞禮,怎麼當初不說。”林析沉忽然問。
林向半委屈地道:“我沒來得及說,爹就讓我磕頭認。”
“……”
林析沉被自己氣笑了,搭在窗前的手頗有閑情,把玩著一塊白澤透亮的玉石。
他撐起首竟打起盹來,而林向就這麼一直跪著,未置一言。
等林析沉睡意闌珊,暖陽已經換到西窗。
“行吧。”
林析沉繞出門,攏著衣袖,走到林向跟前,“既然你磕頭認了我,我便不管你是誰,好說歹說算半個向家的人,就那樣吧。”
林向腿分明已經快跪麻了,卻依舊垂頭不言,也不敢動。
林析沉掌中的玉石握得很暖,他彎腰打趣道:“還不起來讓我扶你嗎?”
林析沉真伸手過去,林向遽然起身,連退幾步。
林析沉不露聲色地嘆了口氣,背著手走回房,繼續提筆批奏疏了。
“著重輕劍快刀,氣沉丹田,發劍才有力。”
期間更加剛勁的風閃過耳廓,那紙窗遭疾風拍打,硬生生破開一個洞。
林總指揮撐首,竟有幾分迷戀當年的自己。
關于林向身世,林析沉一時后悔燒的一干二凈沒留個備份,好在旁敲側擊詐出幾句。
目測林向的年齡十歲左右,往前追溯,那時林析沉才十五六歲,還未接觸過軍事方面,說不定江御那里可以探出一點口風。
一生要強的總指揮怎麼能向惡勢力低頭,于是乎跟個軍中總兵,很久之前就追隨江御的痞子推杯換盞一個下午。
“我啊,大字不識幾個,文書記載都是過皇上的眼。”總兵啃著雞腿,胡子拉碴。
“一絲沒看?”
“番邦人的字,我哪兒認識,歪歪扭扭的還沒我的字好看。上交國庫來著,到頭來還不是在今上手里。怎麼?總指揮對蠻族感興趣?”
林析沉扣碎茶盞,他花那麼久時間,問出個寂寞嗎?
他尷尬地笑笑,把賬結了,拍了拍總兵的肩膀離去。
林析沉在宮中來回踱步,鐘攀剛好路過,問道:“總指揮是去工部嗎?”
林析沉疑惑抬頭,他時常拉工部官員談天說地,內容圍繞著花花草草展開。
“工部新入了批花苗,聽說是培育的!可好看了!”
鐘攀見林析沉不上心,故弄玄虛道:“皇上當年征戰沙場前也養過花,可多了,工部馮大人愛花,特意前去拜會,聽說有一種花嬌美多姿,皇上硬是不給培育法子,說是送給友人,卻沒見過送誰。
”
林析沉心不在焉,沒聽進幾個字,直擺擺手,湊近小聲道:“聽說,皇上這幾日癡迷談經論道?”
“是啊!”鐘攀忍不住跺腳,“也不知道是誰同皇上灌輸的思想!老奴耳朵晚上憑空都傳出陣蚊子聲!皇上怎麼受下的啊!”
林析沉摸了摸下巴,一同怒斥道:“對啊!太可恨了!委實可恨!”
第32章 鄉野梁王
太和殿,溫潤如謙謙君子的江御坐在書桌前單手執卷末,目不斜視地注視卷書,偶爾停下認真批注。
他左手邊是批改好的奏折,整整齊齊碼好,右手邊是一摞書籍,一大半是景柳柘硬塞的,經史子集應有盡有。
請的儒教法師果然將戾氣摘得一干二凈,效果非凡,林析沉估摸著也要請同款到府上敲敲木魚頌佛念經。
林析沉跨門行禮之際,江御似是未注意一般,仍專注于手上內容。
莫不是,念傻了。
林析沉抬眸,悄悄觀察江御神色,他正翻過一頁紙角,發出清脆的聲音。
林析沉緩步走了去,在江御做筆錄時殷勤伺候筆墨,道:“張大人家的狗又生了一窩崽子,前些天來府中做客時還帶了只來,通體黑色,尾巴小巧,怪可愛呢。”
批注完,江御并沒有出言訓斥,未搭理半分,又翻過一頁。
林析沉暗自失意,持續輸出道:“回想十多年前北疆一線,胡汗察憑借漠竺山下的戰馬強壓我安國邊境,皇上還是從那場戰役中脫穎而出……”
江御“啪啦”合上書,等待魂魄歸位,輕按眉心,接道:“平白失蹤十幾日,蒞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此言差矣,皇上,近日殿試操辦,忙不開腿。
”
林析沉閃爍其詞道:“猶記當年輕騎壓城,火燒胡汗察……”
“想問什麼直說。”
林析沉也不推諉:“那場戰役我在后方部隊,聽說收繳很多典籍,都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