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順勢把刀插進被雨水浸得松軟的泥土之中,腳踩在那人脊背上,壓著身軀冷言道:“主事好生說,說點我愛聽的。”
吏部主事咬著牙,回道:“林析沉!你敢拿人!刑部票子呢?!”
林析沉挪開腳,身旁兩名暗衛當即架起孫清仰,另一個親衛就著孫清仰臉上痛快一拳。
林析沉好整以暇地擦起手指的血水,輕聲道:“說點我愛聽的。”
圓月高懸,淅淅瀝瀝的潤雨打在油紙傘上,音律無常。
“皇上,臣要參軍機處林析沉濫用職權,徇私枉法,沒有得到皇上首肯和刑部票子,而擅自查押朝廷命官!”
上奏的正是戶部尚書郁丹,林析沉幾日不上朝都看得出來他在朝中積攢的聲望只高不低,但是他卻并沒有宴請官員,有意提攜,反而兩袖清風,仙風道骨的做派。
那為什麼有那麼多追隨的聲音呢。
因為他的位置昭示著天下文人的處境,清流攀附,風光霽月的輿論也跟著蔚然成風,眾口鑠金。
林析沉穩如磐石,不忙不迭道:“臣任總考官,春闈迫在眉睫,既是私相授受之流,臣有權厲行己責。”
“私相授受?敢問林總指揮,孫清仰所犯律法幾何?”
伴隨著郁丹抑揚頓挫的語氣,江御提起了興致,轉頭看向林析沉。
林析沉避重就輕,“孫清仰就職期間屢次朝夕令改調遣各地知州,每每抓住秋闈交替契機空隙入手,以至于不少舉人進士強壓不得晉升,甚至一官半職都無法覓得,郁尚書出自寒門,比我更加通透其中門道吧。”
林析沉這麼一點,反而把火線往郁丹身上引,嘗鼎一臠,他真的無門無派嗎?
林析沉在抨擊郁丹的同時,也做出一副為寒門遮風擋雨的意味。
孫清仰可以掉動地方官員,那麼可以是誰給的權力,林析沉想把吏部上下連根拔起,看看蛀蟲能有多少。
林析沉接著說,“一個小吏而已,不值一哂,會試仍可照常進行。”
眼看著林析沉抬手就想把此事翻過,刑部侍郎出列奏道:“雖是小官,但牽扯重大,理應多方求實,核對稽查。”
他的意思不過是怕林析沉一面之詞,如果這麼讓暗衛全權負責,最后得出來的呈堂證供恐怕有待商榷。往深處想還有另一層意思——時時刻刻提醒龍椅上那位,林析沉只手遮天,快管不住了。
江御似是沒有聽出來后者深意,“沒有牽扯到賣官鬻爵,平白權分三司小題大做。”
江御這話說得也不錯,頻繁調任是根據考察評分而定的,不能因此就斷定別人的罪過,況且一件芝麻小事勞煩三司,豈不是自降身價。
吏部尚書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沉默是最明智的選擇,至多掛上一個御下不嚴之名,禍從口出。他心里已經有殺人滅口的想法了,孫清仰不能留。
一旦發現自己有過參與,被林析沉盯上還能安安穩穩立足于朝野嗎?
林析沉仿佛把吏部尚書的心思揣摩得纖毫畢現,不過他的目的并不是這個,“孫清仰不過小小主事,卻居住著典雅華房,亭臺樓閣裝修華麗,甚至京城酒肆不少也是他開辦經營,手底下進出銀子格外大,臣請求協同戶部嚴查此事。”
江御準了,底下的人為了謀求官職,金錢交易不可避免,屆時吏部尚書只要一口咬定孫清仰私自篡改箋章,與他無關。
散朝后林析沉在軍機處提筆批改案牘,氣氛異常沉重,周崇溫帶頭緘口,他立在林析沉面前,臉色難看。
林析沉筆一頓,周崇溫往右挪了幾步,他擋著光了。
不知道周崇溫站了多久,直到林析沉把手上的那份文書擬好,才開口道:“周伯一把年紀了,站那麼久對身體不好,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
周崇溫忙道不是,“此次是下官的錯,審閱了錯誤的吏部考核評選。”
周崇溫經手時給評分蓋了紅,林析沉沒能過目,以至于沒有文書呈到刑部那里,還好林析沉本來就任科舉主考官,否則他隨意拿人難以服眾。
“周伯這麼說生分了。”林析沉明顯有送客的意思。
周崇溫還想再言幾句,戶部侍郎前來與林析沉商談孫清仰銀錢流通的事情,周崇溫只好告退。
戶部侍郎叫秦淮,應該是郁丹帶出來的學生,一臉書生氣,長相有些年輕,估計是因今天早朝之事,對林析沉印象很不好。
林析沉在殿上指桑罵槐自家老師結黨營私,實在可恨。
林析沉也沒太在意秦淮的神色,略略掃過出入的戶銀,分門別類列得整整齊齊一目了然,是個好手,帶著笑意冷不防對上秦淮那張厭世臉,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生出了愛才之心,絲毫不吝嗇夸獎,“都說戶賬難對,你可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短短一日不僅都悉數列了出來,還可以分析得入木三分,是塊好料子啊。”
秦淮受寵若驚,他一路走過來非常不容易,每次遇到這種活都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讓那些世家公子居了功,直到遇見郁丹,才得以嶄露頭角,很少有人直抒己見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