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是被強行摁頭前者。
既然做了選擇,最忌搖擺不定。受氣也不過受兩年,區區兩年還能保家族安定,如果兩年之后還有林家的話。
“我名不正言不順,你何能稱忠。”
林析沉睫毛微微顫抖,目光有些渙散,對上江御那雙深邃的眼眸,他是那麼容易被洞穿,仿佛陽光下無所遁形的影子。
他強迫自己不被那雙眼眸吞噬,“我不能稱忠,陛下卻是萬人敬仰的天下之主,平四方,逐玁狁,安民事。臣子之愿無非是望人民安康,四海安定,陛下能做,臣便鼎力扶持,即使未得清名。”
“你不說,我替你說。因為他們身上流著劉氏的血,所以只有他們可以登上這個位置?你也這麼認為。”
江御最后那一句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為什麼前朝諸臣,如張海陽、王寬之輩都歸隱山林,答案不言而喻。連林析沉都是刀架脖子拿捏軟肋就范,他手底下能有幾個干凈的。
林析沉不置一言,他微微搖頭,下巴被死死鉗制住動不了,江御倏地松開手說道:“站起來。”
林析沉巋然不動。
“朕叫你站起來。”
林析沉聞言彎腰把地上的奏言拾起,起身放到桌角,恭敬地退回。
林析沉走后,江御哪里還有心思下棋,奏言擺在桌沿一角,他氣躁地把棋子打亂,零零散散的棋子散落于棋盤上,黑白相間,叮叮咚咚的聲音引來門外候著的太監。
鐘攀會意地收拾起雜亂的殘局,江御盯著棋局找一個點放空,不舒服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叫他收拾得戰戰兢兢。
歸完子,下意識想把奏言順手帶過,頂著尖銳的目光手指頓時蜷縮了回去。
鐘攀心下想,林析沉剛剛定是惹惱了皇上,這會兒生著悶氣,“陛下,總指揮憂國憂民,不黨不群,獨來獨往的,也未見得幾分異心。”
江御明面上也沒有訓斥鐘攀,順著話茬接道:“他一家獨大,哪里犯得上與別人結黨營私。”
窗外的猛禽撲騰翅膀落在方檐上,轉著腦袋兩只眼睛怔怔望向江御。
鐘攀把話題挑開,“宮里除了陛下,還沒幾個能喂養動它的,畢竟跟了陛下大半輩子,識主!”
有的人呢,沙子吃慣了,怎麼可能談笑風生起來,命該如此,享不了鐘鳴鼎食。
“它吃不慣熟肉,常年吃帶血生肉,或者生禽,叼回來一嘴毛,難看死了。”
江御很討厭林析沉背影周圍的紅墻柳枝,更多的應該是潔白如雪的梨花,書院外矮矮的白墻黑瓦,不是紅色。
還有那身鮮紅朱霞的官服,總覺得少了幾分戾氣。
林析沉很早就回府了,燃起一盞燈火悶在書房里奮筆疾書,殘影映在屏風上,可以看見經久長立的筆桿,和亂糟糟的桌面。地上還撕扯著卷軸,零落在腳邊,不注意便很容易絆倒。
林析沉寫完眼睛酸痛,揉了揉眼睛打算找許澗議事,見他在偏院跟林向聊天,溫馨的畫面深入人心,平白生出幾分欣慰之感,他微微頷首,準備離開。
“大人。”許澗回頭叫住林析沉。
林向乖乖地隨許澗走到林析沉身邊。
“有什麼事嗎?”林析沉木著臉, 做出一副我很忙的樣子。
許澗沒有說話,林向垂著頭也不說話。
林析沉打量許澗的神色,試探地問道:“學堂待不習慣?”
林向點了點頭。
這也不奇怪,畢竟攤上林析沉這麼個父親,當初認下林向時朝中人聲不少,也怕捕風捉影遭御史參,遣詞造句小心翼翼,坊間關于林向身世解釋層出不窮,在大環境下難免受到非議。
林析沉對著許澗說道:“請個先生教也行,你看著安排吧。”
說罷轉身離去,林向看見林析沉走突然開口道:“那爹會來看我嗎?”
林析沉止步不答,他甚至沒有回頭看林向一眼,只道:“有人看你。”
隨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論在姑娘面前花言巧語沒心沒肺的林總指揮卻在自家兒子面前冷臉這件事。許澗將臉埋進雙手,仿佛洞悉了林向碎掉的心。
許澗拍了拍林向的肩膀,寬慰道:“小公子不必太放在心上,他對誰都這樣。”
林向知道,林析沉只對自己不冷不熱。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嗎?
天際暈開最后一抹云霞,火燒云遮天蔽日襲來,猶如奔騰而來的江水,差一個浪花,就壓過頭頂,勢不可擋。
第15章 殺雞儆猴
風卷殘云,晚夜下起雨來,輕輕柔柔拂過明月,灑下如水月光,枝椏倒影落在庭院,隨風搖曳,肅穆蕭瑟中,一隊帶刀人馬敲響了深宅門鈸,主人緩緩開門,門縫拉開,遽然亮出刀光。
林析沉一個下腰躲開橫掃,身后的暗衛一涌而上,為首的挑斷來劍,擁進院內。
雨露掛在竹葉上,刀劍帶動疾風全然滴落在林析沉肩膀上,他靠在院外石墻上數著分秒,一炷香的時間后提起衣擺悠然進院。
院里一片狼藉,幾具死尸躺在門檻邊猶為礙眼,家丁悉數擒獲,林析沉腳尖勾起一把刀,掂量掂量握在掌中,迎面接過一記直辟面門的鋼刀,只是腕間使不上力,不敢戀戰讓對方看出破綻,便側身承著刀面,對手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