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瞇起眼,仿佛看得很費力,林析沉便移過去了些,緊接著江御又含了口酒,伸出兩根手指。
林析沉全神貫注等著下文。
不料對方一聲不吭,栽倒在大理石桌面上。
孤零零豎著兩根手指還在頑強掙扎,晃動于半空。
林析沉:“……”
用力過猛。
老爹的佳釀拿去喂狗,屁都沒審出來,回去少不了一頓打,林析沉慨嘆道:“定北侯發發善心啊,哪有吃了人家東西一個子都不給。”
遠處歡宴落入尾聲,林析沉搖了搖江御的肩膀,江御穩如死狗,“江庭晏!”
江御似是被吼醒,緩緩抬起頭努力對焦,林析沉抱胸端詳他那副熊樣。
江御抬起酒壺又想來一口,林析沉突然逼近帶過酒囊,他身上總有一股盛氣凌人的氣息,低低地壓在江御身上。
江御望著手提酒壺的林析沉,問:“那句詩,可明白什麼意思?”
林析沉想了想,道:“我明白啊。”
以花代情,不過悲春傷時的意思。
遠處傳來侯府家將尋人的聲音,林析沉微微一笑,一個江御的親衛把他攙扶了起來,臨走時,江御眼睛一直看著林析沉。
等他走后,江御忽然把肚子里的酒吐了出來,酒醒了一大半,抹了一把嘴低聲道:“難怪這麼殷勤,凈套我話呢。”
林析沉永遠也不會知道,江御在戰場上舍生忘死英明盡拋,打下的西北戰場,都是那一句短詩支撐他走到現在。
仿佛一切都如泡影破碎渺無蹤跡。
那時候江御看著林析沉竟然有些想哭。
他不是明白嗎?
醇香的酒浸繞唇齒,香味依舊。
許澗的信林析沉閱完便燒了,火焰舔食信末,化為灰屑粉塵。
燒完林析沉才發現信底還有一張圖,是一張地形圖,大概是想請教林析沉可以埋伏兵的地方。
還未來得及處理的公文壓滿在左手邊,林析沉默默地嘆了口氣,特別想假裝沒看見這張圖,最后還是提筆仔細思考。
林析沉圈出了幾筆山背處,按照地勢來說,這里山高背風,山路曲折一些,借著樹做掩絕對能打對方一個出乎意料。
還未圈點完,宮中一個太監過來傳道:“總指揮,軍械所的張輔卿特意請您去一同鑒賞新送來的暗弩。”
林析沉挑了挑眉,張輔卿有什麼寶貝還給他留著?
太監接著說道:“是盛家小公子送來的,還叮囑過一定要過林總指揮的眼。”
盛溪亭還懂這些。
說來當初他爹做副將時,常常同江湖人士打交道,搜羅了不少奇門遁甲,包括江御很喜歡用的陣法圍控大多出自盛乾瀾之手。
林析沉沾了沾墨,嘆道:“盛小公子生活滋潤啊。”
年輕,就是好。
太監正想補充說什麼,忽的咽了下去,來人身邊隨行人少,自帶一股冷清氣,太監屏退,林析沉起身作揖行禮。
“羨慕別人生活滋潤了?”江御閑聊道,隨便坐到一張空椅子上,輕輕一瞟就能清清楚楚瞟見林析沉桌上的東西。
“盛乾瀾得的藏書一部分來自戰利繳獲吧?”林析沉問道。
江御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自宮變后,江御把盛乾瀾的官職提了一把,封疆大吏都說小了,將自己的舊侯府賞給盛乾瀾,那可是尊寵,感覺就等一個軍功就可以名正言順封侯拜相。
“皇上前可是有什麼要事?”林析沉見江御默不作聲,主動問道。
“倒是沒什麼。”江御手肘抵在桌沿上,“明日舉辦燈會,你來嗎?”
林析沉愣了片刻又笑了笑。
以往這些場合林析沉都不會出面,頂多派點暗衛參與巡視,除了大場面或者林析沉餓了,基本上是瞧不見他的蹤影。
這次的燈會一律從簡,說是燈會,實則是胡亂編的一個噱頭,目的卻是西北和談通商,估計是想把江御當初占領的三州收回。
江御怎麼可能有好臉色,畢竟是他一步一步打下來的,況且與夷人打了那麼多年,多少袍澤盡喪于夷人彎刀之下,坐下來推杯換盞還不是各懷鬼胎的鴻門宴。
江御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一旦西北同東三境聯合下套,又逢南洋流匪,那麼安國就會面臨外憂內患的境地。
林析沉答道:“臣當然得去,就算是代表軍機處也該走這一趟。”
江御偏偏頭,小聲地問了什麼,林析沉思考筆下圖紙并沒有聽見。
江御有些憋屈,又不肯再說一遍,斜睨了一眼林析沉手中的圖,來了興致,“你這處不好,我教你。”
江御手指關節敲擊在正中央,“這種地形我熟,路過的輜重隊遇到可要小心了,若是隆冬,重騎路過就會留下深深的腳印,夏至雜草繁茂,路側兩山相擁,地頭蛇都喜歡在這里趁火打劫,天然的攻守兼備,耳力不好連誰發矢都不知道,天黑了更是跟個瞎子一樣,活充人家靶子,不過也不用慌,山勢過高必有劣勢……”
林析沉也不打擾,靜靜地聽江御解析,他說得頭頭是道,邏輯清晰,不愧是熟讀各大兵書四法。
待江御道完,林析沉微微一笑,“皇上,您看這里能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