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窗沿”冷冷道:“有那麼好笑嗎?”
林析沉擠眉弄眼,差一點脫口而出“不信你看看”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笑一半突然就啞了,林某人趕緊將奏折合上,胡亂塞到一堆,假裝剛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拍拍屁股扔下孤苦伶仃的“窗沿”打算走人。
“窗沿”一只手半摟住林析沉的腰,柔軟的觸感纏繞指尖,后腰軟綿綿的軟肉像質地細膩的絨毛。
冰冷的手指隔著薄薄的面料細紗傳來一陣酥癢,堪堪跌在江御身上。
林析沉手里捧著桌案騰不出手,江御正好在一旁伸出手拿過剛剛看過的折子。
林析沉僵硬地待在江御懷里,耳邊清楚地感覺到他綿長的呼吸聲和那一部分不屬于自己身上的味道,眼前探出的一雙手并不是那麼完美而骨節分明,而是帶著一層薄薄的繭。
他的臉微微靠向林析沉的側臉,轉頭就能嗅到林析沉發絲中獨特的味道,“沒想到林總指揮是個如此不知檢點的人。”
“……”林析沉心想,早知道就換個地方偷看。
可,真的是太好笑了。
嚴肅的氣氛烘托到一定程度,林析沉腦海里閃過雞鵝走丟的片段,忍俊不禁。
江御:“……”
江御另一只手摁住林析沉的笑得抖一抖的肩膀。
林析沉立刻求饒叫不是,并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堅決不會笑出聲來。
江御這才松開自己亂摸的爪子,林析沉腦海里把此生最令人傷心的事情過了一遍,強行鎮定,“陛下,我現在馬上去把折子送到通政。”
“別急著走啊,從哪兒騙來的?”江御喊道。
“說來話長啊……”
“長話短說。”
搶的,怎麼了!
林析沉暗地腹誹道。
“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體諒人家小太監來回跑。”林析沉搪塞道,人已經走遠了。
“改日把你那私生子帶給我看看,生得俊不俊。”江御特意把私生子三個字咬得很重。
林析沉想笑又立刻剎住,繃著一張臉揶揄道:“好啊,改天挑一個黃道吉日怎麼樣?”
“順便把孩子他娘帶來我看看,什麼樣的人能入總指揮的法眼,把我送來的十幾個秀女打發走了。”
“……”
林析沉充耳不聞,假裝沒聽見。
江御抱著胸背靠在墻上目送林析沉遠去,他那身官服鶴紅微纁,漸漸與宮墻融為一體,直到再也看不見,自己臉上淡淡的笑顏只剩下一如既往的冷漠。
那位戴著面具的男子從拐角走來,腳步聲微乎其微。
江御問:“他知道毒蔓延全身只需兩年,而兩年之內必定斃命嗎?”
男子的面具擋住了大半的臉,面具之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燒焦的皮囊,唯一能判斷年齡的是兩鬢間微微泛白的青絲,“這并不難知道。”
“那他還笑得那麼開心。”
“笑一笑,十年少嘛。”臺上的先生說得抑揚頓挫,“常言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必爭……”
林析沉在底下聽得快打瞌睡了。
周崇溫聽得津津有味,跟幾個老家伙竊竊私語聊起天,那生熟年邁的聲音非常適合作為打盹兒的背景音樂。
一覺醒來臺上先生已經從人生態度聊到養生之道,順帶為他出的書打了一波廣告。
林總指揮難得在市井小巷瞎躥,就被周伯塞進“飯局”。
原先是打算去跟一群文縐縐的儒教清談高論,腦補一下畫面還不如找一個陰涼地睡一覺。
他的身體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但是他也的確缺一個能處處在耳邊嘮叨的長輩。
他爹對他放養式教育令林析沉至今仍記憶猶新。
動不動就揪他耳朵,如果身上帶馬鞭看心情抽幾下是常事,得自己提高警惕躲避,早年還把他拉到營地集訓,嚴苛的制度喪盡天良。
林析沉用斗笠遮住光線,聽著周崇溫版本的白噪音入眠。
周崇溫聊得興致勃勃,不忘提一嘴林析沉,“時遠,我聽說張海陽閣老衣錦還鄉,跟國子監翰林院的人頗有淵源,你去拜訪一下老人家,出個面還能讓你好過一些。”
林析沉把斗笠拿下來做扇子扇,“多少人盯著呢,不好去拜訪,傳出去也不好說。”
林析沉早年繼任暗衛指揮使沒少給國子監的學生冷臉,天下文人齊聚的翰林院也沒什麼好印象,無端操弄科考等同于狐貍抓猖刺,無從下手。
況且本來就是容易抓住小辮子大做文章的活兒,一個弄不好在天下文人面前都下不了臺。
“時遠,有什麼可避諱的。大不了去請示一下,再說張閣老是自愿離職,又不是皇上逼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周崇溫語重心長地勸道,“你不是對向老前輩寄予恩思嗎?向老前輩也時常和那老家伙一起沽名……”
周崇溫及時止住,咽下了沽名釣譽四個字,遣詞道,“一起推心置腹,秉燭夜談。”
這個老頭的脾氣古怪,現在想想,有能力的人不都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林析沉打趣道:“你說那老頭子會不會餓死在深山老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