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怎麼可以吸煙呢?還有奶茶,是誰喝的?”
嚴騁心虛不敢做答,脊背沿著床頭滑下去,在被子里安穩躺好。
“寶貝,病人現在需要靜養。”
李山抿著嘴巴瞪了他好幾眼,扭頭看向一旁的韓澤。
“韓先生,嚴騁是個病人,你怎麼可以這樣由著他呢?等任阿姨回來發現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韓澤對他的控訴避而不談。
上下打量了李山幾眼,倏然發笑。
“小李山,你現在可真是有女主人的樣子了。”
“什麼女主人......”李山拎著藥瓶不自然地紅了耳廓,略輸陣仗后,他哼哼氣,“韓先生不許打岔,現在我們談論的是你不注意病人身體健康的問題。”
“哎呦。”韓澤夸張地拍拍腦袋,順手拿起搭載輪椅上的外套,健步如飛地沖到門邊,“我突然想起來公司還有事情需要處理,老板——我明天再來看你。”
又一條狐貍滑不溜手地逃掉了。
房間里終于只剩了他們兩個。
李山心里有劫后余生的欣慰,亦有對嚴騁受傷的愧疚自責——但此刻他心中更有著重重疑惑。
在偽造暮溪身份的過程中,嚴騁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他慢吞吞走到嚴騁床邊,把自己的藥瓶掛在嚴騁的病床上方。
一滴一滴的透明藥水順著管子流進身體。
房間里有些安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隔了好一會,嚴騁才率先破冰,他抬手摸摸李山的臉,向他保證。
“我保證出院之前都不抽煙。”
李山小幅度地點點頭,心情并沒有變好。
他望著垃圾桶里多出來的袋子,找了些旁的話題:“吃過午飯了嘛?”
“韓澤從公司食堂打包的,我懷疑他有沒有一點生活常識。”嚴騁抱怨,“他居然給一個臥床不起的病人吃紅燒肉水煮魚?”
真是油膩交加,對康復有百害而無一利。
李山的心揪起來:“那你吃了嗎?”
“吃了呀。”嚴騁坦然,“不然會餓。”
李山大驚。
他真懷疑麻藥的勁是不是還沒過。
“以后不準叫他來了!”李山氣死,本來爸爸媽媽做的菜足夠他們分享,可是考慮到嚴騁身邊也有家人照顧,他們插手并不合情。
這才沒有給嚴騁也送一份飯。
誰知道他過得這麼落魄,人都在醫院里躺下了,還要吃公司大油重鹽的盒飯。
嚴騁看著他,露出了與方才韓澤相似的眼神。
“韓澤說的真是不錯——你現在越來越有當家的樣子了,連我都要聽你的管教。”
李山小小得意哼了一聲。
心中荒草橫生似的不安起來,那個念頭頻繁在腦海中浮現。
“既然你說我管著你......”
李山低聲說著,透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那你老實跟我講——篡改基因檢測報告,讓我冒充暮溪的事情,究竟是不是跟你有關?”
嚴騁頑劣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愣住片刻。
繼而將那笑容擴大,試圖裝作若無其事地混過去。
用一百個謊言滾起來的雪球,從正中崩壞了。
“你從哪聽來的胡話?”他笑著還想遮掩,打定主意抵死不肯承認,“是不是有什麼人趁我昏迷,跟你講了閑話?”
“我知道了——嚴馳那小子也在住院,他挑唆你是不是?”
已經被剃光頭發的嚴馳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病房里,還是被一口黑鍋扣到了頭上。
不過看起來,他好像并不記得麻醉藥效沒過時,自己做的事情了。
李山坐在嚴騁的床邊,垂著頭。
他早已經不是個單純的小傻瓜了。
“你不記得了嘛?”李山輕聲問,“你昏迷的時候自己告訴我——是你為了讓我有門當戶對的身份,讓爺爺奶奶接受我,才跟賀先生合作的。”
這話并不是嚴騁昏睡時說出口的,而是賀縝為了洗清自己潑給嚴騁的臟水。
然而嚴騁聽見這些,戲謔的臉色陡然變了變。
看見他的神情,李山登時了然。
無論他再怎麼辯駁,都是無用。
“那是......”這件事情積壓在嚴騁心頭,早就令他無法安枕,“那時當時情況緊急,我才……”
“所以,你真的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
李山始終不敢相信,嚴騁竟然真的會讓他去賀別人的父母相認,去鳩占鵲巢。
至于他這麼做的原因和目的,早就不重要了。
“可你還是叫我去了。”
“嚴騁......”李山垂下眼簾,哀傷落寞盡數浮現,“你騙我。”
嚴騁瞬時慌了手腳,李山分明在他咫尺相近處。
可他卻覺得兩人從未相隔如此遙遠。
他從做下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就恐懼著被暴露的那一刻,他知道李山執拗固執,一旦露餡極可能無法挽回。
“你聽我說,山山。”
他急急抓住李山的手,忙不迭掏心掏肺地解釋著。
“你......你在我身邊總是因為家世背景不安……又鬧離家出走的事情。”
“正巧賀縝找上門......我才想著,或許這樣對大家都好......”
他話說完,李山靜靜地坐在床邊,并沒給出任何回音。
少頃,一顆眼淚墜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把嚴騁的心也攪個不停。
他閉眼昂首,深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
“山山,是我不該騙你。”
再多冠冕堂皇的道理,都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