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一整個瞳孔地震。
“你說什麼?”
就算在這樣危機的關頭,嚴騁還不忘維持自己冰清玉潔的人設。
他試圖將所有臟水都潑到賀縝的頭上,忙不迭為自己開脫。
“山山你聽我說——都是賀縝逼我的——他想——”
“你把嘴給老子閉上!”兇悍的火山爆發了,任素素太了解這個滿腹壞水的兒子,就連他跟賀縝私下的勾當都猜到了幾分。
“兩個傻子在一塊嘮叨個沒完,你們有什麼機要大事必須現在談?”
“剛才怎麼不讓人一刀捅死你們兩個?”
“你!”任素素一指李山遖峯,“滾回病房打針!”
“還有你。”她瞪著嚴騁,“再閉不上嘴,老子給你縫起來!”
若是再任由他說下去,保不齊會爆出什麼驚天的秘密。
血脈壓制產生了作用。
嚴騁的視線里只能看到三個頭的李山和數不清的小蘑菇,耳邊也自動識別隔絕了任素素的咆哮。
可是自保機制冥冥中提醒著他,危險正在靠近。
“山山……”他壓低聲音道,“我要睡一會了。”
“哦。”李山乖乖地答應,替他扯了扯被子蓋好。
嚴騁神秘兮兮地抓住李山,視線不偏不倚看向任素素所在的方位,悄聲對李山講:“你要小心一點啊,我懷疑這里……鬧鬼……”
李山也抬眼看向任素素,尷尬地張張嘴:“啊?”
被壓制住的嚴騁終于安分守己地躺平,李山走的時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的背影看。
直到病房門關上,再瞧不見對方了,嚴騁才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
“怎麼只有兩條腿啊……”
他感到無比遺憾。
任素素陰著臉逼近自家兒子,想敲開看看他腦子里都是什麼東西。
嚴騁面前的蘑菇大軍縮小包圍圈向他靠近,驚得嚴大總裁爆了粗口。
“操。”
“鬼壓床。”
李山瑟瑟發抖地在專門的處置室挨了一針,一瘸一拐地爬下病床。
奇怪的是,賀柔夫妻并沒有像嚴騁家人那樣守在門外。
他自己一個人走出去,被周警官和其他幾個同事堵住。
“有關案件的一點事情,需要跟你談一談。”周警官說。
李山點點頭,順從地跟著走了。
鑒于情況的特殊性,院方單獨辟出一間沒有人的病房給他們做筆錄。
李山對著當值的警員一五一十把現場經過說出來,看著對方手中的筆在紙面上瘋狂飛舞。連細枝末節都問清楚后,他在記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警官動容地看著他,似有千言萬語難以開口。
但一切終究還是要有個交待。
“杜家德槍傷不重,他醒過來后交代了很多問題……”
“郁別山這個名字我們有查到。”
“不過你的爸爸媽媽已經——就算是尸體,找回也沒有很大希望。”
杜家德和李山的親生母親是同一個偏僻山村中長大的。
那里民風依然固執守舊,在媽媽還小的時候便不準她讀書,由雙方家長做主,定下了這門親事。
媽媽并不愿意和自己不愛的男人共度一生,她逃出了小山村,來到了更廣闊的天地。
雖然初來乍到,但憑借勤勞的雙手還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
后來,她認識了山山的父親。
他們結婚,生下來郁別山,他是母親向命運抗爭后的珍貴禮物。
他們本可以做一對俗世中的平凡夫妻,平平淡淡地度過這一輩子。
可杜家德還是追來了。
偏執癲狂的男人,執拗地認定是對方背叛了自己。
他摧毀了幸福美滿的家庭,在一個微妙的當口。
——為了去省會的學校任職,爸爸剛剛退掉了他們租住的房子。媽媽辭掉了商場的工作。
——山山也在學校辦理了退學,準備著開始新的學習生涯。
他們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某一個夜晚。
隨著時間推移,老舊樓房被推倒再建。
一家人最后的痕跡,被徹底抹除。
父母的尸體被肢解后丟棄,十幾年過去,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李山默默地垂下眼睛。
他其實早就明白現實的殘酷,找回記憶的那一刻,往事襲來——他便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遺忘親生父母這麼多年。
是他在麻痹自己,是他故意關上了記憶里的那扇窗。
只要他永遠想不到。
爸爸媽媽就依然活在世上。
“辛苦您了。”李山輕聲道,“各位警官都辛苦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周警官說著。
李山已經不似以往癡傻呆滯,他有清晰的條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無論最后結果怎麼樣,都謝謝您。”
“我沒有什麼遺憾了。”
“爸爸媽媽看到我現在的生活,也會替我高興的。”
02
他能想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周警官喟然嘆了口氣,如同昔日那般伸手揉了揉李山的頭發。她有一種欣慰與無奈并重的心酸,就像是家里的孩子長大了。
翅膀硬了,就要飛去更遠的地方。
李山做完筆錄,自己一個人走回病房。
肩胛處的刀傷痛感明顯,疼得他半面身子都是麻的。
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病房,李山默默地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
他知道嚴騁就在自己樓上。
可是現在,嚴家的長輩們霸占了嚴騁的病房,他只能望墻興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