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山難堪地揪著手指,頭低低垂著。
“對不起……”
他明白,自己要是識相一點就該主動滾蛋。
可他怎麼舍得呢?
頭頂的每一片烏云都散掉,未來的每一天都會陽光明媚。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時刻,怎麼舍得將即將到手的幸福拱手讓人?
“但是、但是阿姨……我……”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任素素根本懶得理他。
“我算是看透了,嚴騁這小子現在被你拿得死死的,把你當命根子看著——你以后就老老實實的,把自己養好了吧。”
李山被繞糊涂了,根本聽不懂媽媽的意思。
韓澤在旁干咳了一聲,悄悄提醒。
“說謝謝……”
李山雖笨,但聽話。
乖乖地站好,聲如洪鐘:“謝謝媽媽!”
坐在手術室門口的老爺子顫巍巍又捂住了胸口。
怕不等嚴騁被推出來,老爺子就進隔壁搶救了。
“好了,素素過來。”奶奶倒是比別人想得更開些,知道任素素心中的百般不情愿,柔聲開解著,“這樣就對了。”
“兩個孩子的事咱們都看在眼里,這麼多風雨過去,眼看雨過天晴要是硬把他們分開,孩子們該多傷心?”
“再說小騁還在搶救呢,他要出來啊,第一眼準想看見小山。”
任素素無奈地嘆了口氣,徹底認命了。
畢竟經過了這一遭,大家都看到在嚴騁心中李山的重要性。
沒有人愿意用嚴騁的性命來賭一場。
手術仍在焦灼地進行,嚴家人的心都懸在嗓子眼,賀柔兩夫妻得知消息緊趕慢趕過來,終于在手術室門前看見了死里逃生的李山。
“山山!”
賀柔被暮云笙攙扶著,眼淚倏然淌了下來。
她哭著打量李山的身體,生怕有什麼不可逆轉的損傷。
又一打眼瞧見身穿制服的周警官站在一旁,忙上前詢問情況。
“您好……”暮云笙禮貌地同周警官打招呼,接著問,“那個兇手現在……”
“傷勢不致命也在搶救,我們的同事正看著他。”周警官安撫在場的人們,“請大家放心,他一定會受到應有的審判,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一個人。”
李山自從賀柔夫妻出現,目光就有些呆愣。
他已經想起了一切。
他的父親是一位普通的小學美術老師,他的媽媽是商場的里的售貨員。
他并不是暮溪,他叫郁別山。
那是爸爸媽媽給他最好的禮物,他們從貧瘠的大山走出來,奮力打拼一個溫馨的家庭。
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永遠離開那座大山,擁有更光明的未來。
他并不是這對夫妻的兒子,卻貪婪荒唐地享受著屬于別人的親情。
再也不能恬不知恥地自私下去了。
李山垂著腦袋,拉住賀柔的手。
“我有點事情,想和您講。”
“好啊。”賀柔人如其名,總是溫柔和藹的,她回握李山的手,仿佛毫不知情一般。
左右尋了尋,找到一間空置的病房。
“來這里,讓爸爸媽媽好好看看。”
然而這兩個詞匯,卻像是響亮的巴掌,讓李山無地自容。
病房的門關上,賀柔站在他對面,心疼地看著李山繃帶下的血漬。暮云笙把帶來的食盒放在柜子上,輕聲道:“先來吃點東西補補身體。”
“手術恐還要進行一會,別累垮了自己的身體。”
李山定定站在那,不知所措地接收著兩個人的好意。
“對不起……”
他還是開口了。
暮云笙的動作頓住。
所有人都在勉勵維持的幻境被戳破了。
“我都想起來了……”
“我、我不叫暮溪……不是你們的兒子……我是個騙子,對不起……”
可暮云笙的動作,也只是停頓了那麼一秒,繼而輕快地從食盒拿出了相關餐具。
賀柔冰冷的指尖落在李山臉上,似乎在細細撫摸他的輪廓。
似乎透過他,便能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傻孩子——”
她輕聲道。
“做媽媽的,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小溪是好孩子,山山也是好孩子。”
“不是你騙了我們,是我們一直在欺騙你。”
她當然早就認出來了。
蘊藏在母子間的血脈之源,是永遠無法割斷的。
李山有太多的破綻,賀柔會為他不遺余力地補好。
她要讓李山來維持自己的幻覺,好像她的小溪還在這世上——可也是李山的出現,打破了她的美夢。
倘若暮溪尚在人世,賀縝又怎麼會找一個陌生的孩子來冒充呢?
她裝作不知道,欺騙自己,也騙過所有人。
在這場驚天的騙局里,其實每一個人都早早知道了真相。
“別難過了,山山。”暮云笙從一旁走過來,熟稔地攬住妻子的肩膀,另一手去摸了摸李山的腦袋。
“這段時間你給我們做兒子,我們真的很開心。”
“我們很想小溪,但他大約再也不會回來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不用再叫我們爸爸媽媽——但是,把我們的家當作自己的家好不好?”
那時李山想。
他為什麼不可以相信奇跡的存在呢?
或許是爸爸媽媽冥冥中的保佑,讓他遇見了嚴騁,遇見了賀柔與暮云笙。
讓他在失去至親后,重新獲得了世上最溫暖的感情。
“唔啊啊……”
李山大哭著撲進暮云笙的懷里。
文雅的畫家用寬闊的肩膀摟住妻兒,哪怕是驚濤駭浪,都會有過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