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云笙站起身,淺淺打量了嚴騁幾眼。
他整了整衣裳,輕聲道:“見笑了。”
“你就是嚴騁嚴先生吧。”
“賀縝跟我提過你,這段時間多虧你照顧小溪,要不是你恐怕我們和小溪根本沒有再見的機會。”
“這是應該的。”嚴騁連忙給自己塑造一個完美的人設。
“無論如何,都多虧了您。”賀柔也站了起來,這位看似柔弱溫順的女士身上有股莫名的韌勁,或許是出于母性的直覺。
她意識到賀縝美化了嚴騁和李山之間的關系。
賀縝早就打了這個主意。
幾乎是在看到李山的第一眼,他就認定李山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提前暗示姐姐可能找到了流落在外的暮溪,卻不肯直說——越是遮掩便越令人信服。彼時的賀柔意識到弟弟有事情瞞著自己,便開始私下調查,竟然發現弟弟仍在為了小溪的事情奔波。
私家偵探遮遮掩掩,推脫說結果可能不會太好。
賀柔心里卻有了期待,她找到賀縝當面質問,卻意外發現了新鮮出爐的鑒定報告——那個叫做李山的孩子,正是她丟失了多年的兒子暮溪。
至此,賀柔對李山的身份深信不疑。
但是唯獨有一點,賀縝介紹嚴騁的時候,說李山曾經幫助過嚴騁,所以嚴騁將他留在身邊照顧作為報答。
敏感的賀柔只在兩個人身上逡巡片刻,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天也這麼晚了,就不留您住下了。”賀柔站起身,竟直接下了逐客令,“我們全家重逢,還有許多話要說,不能好好招待您,很抱歉。”
她一番輕描淡寫,直接將嚴騁推到了外人的位置上。
若再強行留下,多少有些不識眼色。
嚴騁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酸苦,倒也不一定全是壞處。
他最近格外忙碌,不能很好照顧到李山,李山心思敏感脆弱,稍有差池就會胡思亂想,倘若賀柔暮云笙能以父母的身份看顧李山,也算為他解決了后顧之憂。
“嚴騁!嚴騁要去哪?”
還沒哭夠的李山站起來,三兩步沖到嚴騁身邊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覺得嚴騁介紹得不太對。
定然要重來一次。
“媽媽、爸爸……這是嚴騁,我的、我的男朋友……”
此話一出,連嚴騁都被驚呆了。
賀柔雖然早就猜到了他們的關系,被這樣直接點明了,卻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暮云笙扶了她一把,勉強擠出點笑。
“小溪喜歡就好,你能安全回到我們身邊,比什麼都重要。”
這話像是提醒了賀柔,這個失而復得的孩子是多麼珍貴。
“對、對……”賀柔也試圖說服自己,“小溪喜歡就好,你喜歡比什麼都好……”
嚴騁愈發覺得自己卑鄙無恥。
他在賀柔與暮云笙的身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父母愛子之心,他在齷齪地利用這種情感,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不叫小溪。”強烈的違和感終究無法忍受。李山覺得自己被修改了形狀強行裝進了別人的套子,“我叫李山。”
他強調:“木子李,高山的山。”
賀柔暮云笙笑意再怎麼拼命都無法強撐了,僵硬的弧度充分說明著兩人的無所適從。
心懷鬼胎的兩個人連忙圓場,嚴騁把李山拽到身邊,開口教訓:“李山不是收容所那些人隨便給你起的麼?你本來是叫做暮溪。
”
“不對。”李山對上嚴騁,依然堅定自己心里所想的,他搖搖頭,“可我總是覺得,暮溪不是我的名字。”
賀縝也連忙插到幾人中間,給了個合理的解釋。
“小溪畢竟離家快二十年,這麼多年都叫李山,早已經習慣了。”
“讓他一時改,恐怕有些難。”
“沒關系——沒關系——”賀柔不堪悲愴,捂著臉崩潰地哭起來,她用一個母親對孩子無限的愛和包容步步退讓。
“那媽媽先叫你山山好不好?”
“等我們慢慢的,一點點想起過去……”
李山還是拽著嚴騁的袖子。
他覺得那里不是他的家,但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對他而言,誘惑太大了。
這天李山最終還是留在賀家住下,嚴騁推脫說自己工作太忙不能好好照顧他,但是答應李山可以白天的時候到公司去找自己。
賀縝送嚴騁出門。
各懷心思的兩個人出門的同一時間就從身上找出了香煙,在夜色中,并排亮起猩紅的火光。
嚴騁深深吸了一口,望著墨藍色的天空長長吐了口氣。
“你姐姐他們那麼相信你,他們那麼想要自己的孩子——”
賀縝顯然比嚴騁更冷漠些。
他寒聲回嗆:“李山就不相信你麼?”
“當了婊子,立什麼牌坊?”
“要是能找到我自己的親外甥,難道我不想讓他回家?”那支柔軟的煙快被捏斷了,賀縝臉上的表情令人不忍卒視。
“你看見這麼大的家里沒有一個傭人,知道是為什麼?”
嚴騁自然不知道。
“因為當年小溪就是被家里的幫傭帶走的。”賀縝閉著眼,緩緩吐出灰白的煙圈,也說出了自己隱藏最深的秘密。
“小溪被抓后綁匪要了贖金,告誡家里不準報警,但是已經晚了,孩子一丟姐姐就通知了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