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孩子們不會隱藏自己的惡意,同學們很多甚至是家里生意上的伙伴。家中長輩當作茶余飯后八卦閑聊的故事,在孩子們的眼中變成了驚天的秘密,最開始的那段時間總是有人悄悄地找到嚴騁。
問他——你爸爸媽媽不要你了嗎?
嚴騁暴怒起來,黑著臉一拳拳打過去。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把同班的男孩子按在窗口,險些把人丟下去。
小男孩嚇得大哭。
從那之后流言蜚語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嚴騁也變得形單影只,孤僻異常。
他涉入商場時做過許多不擇手段的事,就算是親生奶奶看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大抵與他多年養成的性格有關。
走到一扇房門前,兩人雙雙停住腳步。
奶奶打量著身邊天真到犯傻的李山,心想,他或許會成為嚴騁生命中另一種顏色。
“小山就住在這吧。”奶奶笑著為他指路,“客房每天都有人打掃,里面的用品都是全新的。我和爺爺就在盡頭的房間,如果有事隨時可以找我們。”
李山并不在乎這些。
他眨巴著眼睛,直接問道:“那嚴騁住在哪里呢?”
“他在樓上。”奶奶解釋道,“這孩子從小獨來獨往慣了,三樓只有他自己住。”
“哦哦哦。”李山頻頻點頭。
兩個人正說著話,長廊里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鈍響。
循聲望去,不遠處的一扇木門正在搖晃。
奶奶拉著李山離開,無奈地搖頭。
“一見面就吵,這爺孫倆命里犯太歲——”
嚴騁就知道回老宅免不了這麼一遭。
所以他準備得很充分。
他摸了摸兜里的降壓藥。
老爺子大動肝火,背影僵直地走在前面。
書房的門一關,他轉過身來放聲咆哮
“嚴騁啊,你可真是好樣的!居然算計你親爹!”
嚴騁同樣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瞞不過家里耳目通天的爺爺,但是他也篤定,老爺子不會知道他與賀縝究竟交易了什麼。
“您這是說什麼呢?”嚴騁堆笑,他擰開瓶蓋,按說明書倒出兩顆糖衣藥丸。
老爺子懶得和他兜圈子,直接抖摟了底牌。
“遠郊那個項目審批合格半年了,為什麼一直不注資動工?”
“公司的股東找到我這,說你資金鏈斷了。”老爺子冷笑拍桌,“我看你倒是風生水起,一點不愁啊?”
嚴騁死不認賬,把藥丸遞給爺爺。
“發愁錢也不會被大風刮過來——您吃點藥。”
“什麼藥?”身體倍棒的老爺子眉頭緊皺。
“降壓藥。”嚴騁說。
“我的血壓一直很平穩。”老爺子對自己的身體健康十分自信。
“馬上就會升高了。”嚴騁也很自信。
果不其然,他這話一說完,老爺子直感覺一股血水涌進大腦,氣得他腦袋嗡嗡直響。
老爺子破口大罵。
“你不拿出錢,你爹那個昏了頭的卻到處籌錢要主持這個項目——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手腳?他那個腦子他能經商?”
“可是爺爺——我并沒有按著嚴白羽的手讓他去做什麼。”嚴騁收斂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把藥瓶擰緊,輕輕擺在老爺子的辦公桌上。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要的。”
嚴老爺子很早就明白,嚴騁的成長和嚴白羽的墜落不是他所能阻止。只是在自己還能喘息的時間里,竭力避免著父子成仇的鬧劇發生。
然而這一切,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
那瓶遠道而來的降壓藥昭示著嚴騁已經下定決心,既定的軌跡不會發生更改。
但這還不是最令他頭疼的事情。
晚飯一家人吃得很沉悶。
爺爺冷著臉不說話,嚴騁也只是沉默地夾菜。
奶奶維持著溫柔的笑容,同李山講著嚴騁小時候為數不多的趣事。李山眼睛發亮,聽得驚了,下意識地叼著筷子發呆。
嚴騁不輕不重地咳嗽了一聲,喚回李山的神智。
“不許咬筷子。”嚴騁糾正道。
“哦。”李山乖乖把筷子拿好了,碗里當即便多了一塊嚴騁親自夾進來的排骨。
商業嗅覺敏銳的嚴老爺子對于所有危機都有強烈的預感。
他不動聲色地喝著湯,漠然觀察著兩個人的互動。
夜深人靜時,整棟大宅的人都在安睡。
圓潤的月光穿過窗子照在長廊的木地板上,被無限拉長的影子躡手躡腳地出現。
李山怕弄出動靜,一手提著不合腳的新拖鞋,另一條胳膊下夾著綿軟的枕頭。他穿著毛茸茸的小熊襪子,把聲響放到最小。
月華如練,他踩著潔白的月光,躬著背做賊似地悄悄踏上通往三樓的臺階。
一只腳剛邁出去。
身后就傳來了老人低沉的聲音。
“小李先生,你到哪去?”
枕頭被他抓得皺巴巴,李山窘迫得被釘在原地。
他早就覺得自己齷齪的心思被長者看透,卻沒想過會被現場抓包。
“我迷路了……”李山躲閃不敢直視,悄聲說謊。
嚴爺爺鐵面無私地抬手一指不遠處的房門:“你該住在那。”
李山點頭如搗蒜,夾著尾巴幾乎落荒而逃。
夜里靜得可怕,連蟬鳴也沒有幾聲。
老爺子轉進書房。
打開桌上的降壓藥,吃了兩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