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愉快的心情,雪上加霜。
公寓樓層頗高,平時住戶進出都是靠電梯。可嚴騁敏銳的注意到逃生步梯的位置隱約透出一些光亮。
有人把聲控燈弄亮了。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李山就在那兒。
硬是憑著這種莫名的直覺,嚴騁尋著光亮的來源走了上去,旋即眼前出現令他暴怒的畫面。
李山把自己蜷縮起來,躲在樓梯拐角的小夾縫里,做出防備的姿態。
空氣里散發著些微弱的血腥味兒,李山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背上密布著大大小小的新鮮血痂。
第16章 小可憐
嚴騁站在原地,默默注視著蜷成一團的李山。
良久之后才出聲問道。
“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回家?”
他的聲音冷冰冰不帶絲毫溫度,任誰都聽得出男人隱藏的怒氣。
李山的手微微抽.動一下,遲緩地抬起臉,表情脆弱而茫然。
嘴巴上磕出了血痕,右眼下是明顯的烏青,就連頭發也亂糟糟的,隱約有凝固的黑色血漬。
他養在家里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的小笨狗,怎麼出去轉了圈就破破爛爛的?
嚴騁有怒氣,卻知道不該對李山發,只能強壓著心頭的火,故作尋常地對李山道:“起來,回家了。”
說著,他便去推和逃生步梯連通的電梯通道。
二十七樓,他們又不能一層一層爬回去。
可是剛握住防火門的把手,身后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響,李山站起身,啞著嗓子叫。
“先生——”
梳理的稱呼似乎瞬間拉開了二人間的距離。
嚴騁有些愕然地回身望去,只見李山咬著下唇,烏青的眼上睫毛微微顫抖著。
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片刻,抬手對著嚴騁遞來什麼東西。
“對不起,先生......”
“被弄壞了......”
早上剛剛送給他的公交卡,此刻已經在掌心斷成兩截。
嚴騁忽然間意識到,李山的神智始終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在外面做錯了事闖了禍,甚至被人欺負了都不敢對家里的人訴說,他只會徘徊在門外,生怕自己給別人帶來丁點的麻煩。
見到嚴騁盯著自己手中的公交卡,臉色不大好。李山磕磕巴巴膽顫地解釋著:“我、我上車刷卡、他們看到,我不給的......”
“我不肯給,一直跑一直跑......可還是弄壞了。”
那是嚴騁送給他的,珍貴的禮物,才不過一天時間,就被他葬送掉。
李山自責極了,他以為這次自己足夠勇敢。從前無論那些人找他要錢還是要東西,只要一瞪眼,他就會乖乖遞過去。
可他今天拼了命地逃,還是沒能保住自己珍貴的禮物。
從李山含糊的措辭中,嚴騁大致拼湊了事情的經過。
看著李山習以為常的樣子,他不敢深思——再不曾相識的時間里,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多少次?
甚至自己都曾是其中一員。
“他們是誰?”嚴騁問。
李山眨著水潤的眼睛看他,右眼已經有些發腫了。
“附近的小孩,現在都比我高了。”他莫名心虛,似乎也知道自己被一群小朋友欺負太過丟人。
“除了搶公交卡,以前還搶過你什麼?”
李山窺著嚴騁鐵青的臉色,不敢同他扯皮,發動著僵硬的腦子回想。
“唔,錢吧。我已經把錢好好藏起來啦。”他小聲同嚴騁分享秘密,“就在諾諾的床下。
”
當真像個小狗一般,什麼都喜歡往床下藏。
嚴騁的心有片刻柔軟,但很快又堅定了原則,沒有被撒嬌的小狗騙過去。
“我問你,他們搶你的東西你就只會跑?他們打你,你不會還手?”
“不可以還手。”李山卻鄭重地搖了搖頭。
繪聲繪色地向嚴騁描述著還手的后果。
“那樣就會被鄰居趕出去,沒有房子住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沒有人要的空房子……”
他所經歷的是嚴騁不能理解的過往,弱者總是向更弱者揮刀。附近的鄰居們都討厭他,給他冠以各種惡名,小朋友們耳濡目染,也以欺負這個傻子為樂。
可李山不能還手,一旦他開始反抗,在那些人的眼中就會變成具有攻擊性的精神病。
他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會被抓到哪里。
嚴騁總是拿他毫無辦法。
看著面前濕濡的狗狗眼,無形卻耷拉下去的耳朵和尾巴。
他終究放軟了一點語氣:“先跟我回去,看看你的傷口需不需要去醫院。”
“不用啦。”皮糙肉厚的李山推辭道。
他笨拙地跟上嚴騁的腳步,在空蕩蕩的電梯里卻和他保持著距離。頭垂下去,眼睛卻不斷上瞟,窺視著嚴騁每一分表情的變化。
“嚴騁。”他壯著膽叫對方的名字,試探著問,“你還生氣嗎?”
“生氣。”
嚴騁聲音沉沉的,言簡意賅回復。
“哦。”李山便又把腦袋垂了下去。
電梯寂靜上行,偶有的失重感在腦內掀起微弱的浪花。
李山扣著自己的指甲,忽然聽見嚴騁的聲音毫無起伏地傳來。
“明天起,不要再去撿那些東西了。”
“你可以來公司,我會給你安排力所能及的任務——你可以和別人一樣賺工資。
”
“我不要去。”
出乎嚴騁意料,這還是李山第一次如此干脆直白地拒絕自己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