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度沒管賀宜年的脾氣,伸長胳膊拿過剛剛被撕成兩半又揉皺一團扔到旁邊的草稿紙,雙手攤開,指尖指著上面的某個數據:
“從這里開始,你就應該意識到題干出了問題,而不是硬著頭皮接著算下去。”
“即使這里沒發現。”凌度滑到另一個數據上,“這個公式寫出來你至少也得回頭看一眼前面,一個正常的導數題出現不了這種公式。”
“哥哥。”賀宜年咬牙氣道,“你是真心來教我還是看我笑話的?”
“我在認真教你。”凌度語氣平靜,“做題目之前,首先要確保你看到的題目無誤,否則所有的努力都是無用功,不可能得到正確答案。”
賀宜年索性扔下筆,壓低聲音問:“你在暗示什麼?不妨說個明白。”
凌度沒有回答,反問道:“你為什麼要學習?”
賀宜年沉沉盯著他,眸中各種情緒交替閃過。
“真的喜歡學習,還是想證明什麼?”凌度又問,“你認為靠學習就可以達到你的目的嗎?”
不可以。
賀宜年深知,就算他真的考上了華大,在賀擎宇心中,他依然是個不堪大用的omega,以賀知霜的成績可以輕輕松松考上的華大,他要用成百上千倍的努力,結果還是未知數。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讓他聯姻改善基因的想法也隨著陸燕亭進入軍務系統作罷,他已經不明白在這樣一個家里,自己還有什麼價值。
梅立和賀知霜當他是親人,對他發自內心的好,可她們都有自己的目標和追求,她們在自己的事業里忙得風生水起,分出的那一點對他的好也仿佛高位者對普通人的施舍。
在家人各各耀眼奪目的時候,他當然不甘平庸普通,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普通,這才是他無力的根源。
他渴望他人的關注和在意,但身邊所有人都足夠強大,可以自給自足,便認為他也可以,他就只好假裝他也可以。
他隱藏自己的真實性格,想和所有人合群,想成為他們理想中的omega的樣子,溫柔可愛又善良,或許可以多討喜一點,卻被某個傻B一語直接道破,原來他的費盡心思是一場眾所周知的笑話。
而有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愛,還要來嘲一句他的卑劣,比如面前這個高高在上審視他的凌度,他的哥哥。
“不可以,那又如何?”賀宜年眼神中帶了明顯的恨意,“你們隨便誰都可以來踩我兩腳嗎?你又是什麼時候看穿我的‘真正面目’的?”
“說起這個。”凌度肯定道,“你演得確實挺好的。”
“?”賀宜年發作到一半被一句真心實意的夸獎打暈了,兩眼的恨意一時不知該凝聚到哪里,只好呆滯地眨眨眼:“什麼?”
“我說,你演得挺好的。”作為曾經被坑害的當事人,凌度重復道:“真假莫辨。”
他能事先有所防備,是因為他上輩子親身經歷過背刺,裴挺原來早在高中就發現了是他沒料到的。
裴挺清楚了解賀宜年的真實性格,在這個前提下仍然愿意幫忙綁架他,凌度不理解不支持,但他尊重物種多樣性。
只要這輩子不再來一次,他不介意牽個線,把兩個人手拉手帶向社會與法治的方向。
這是作為曾經的人民教師應該做的。
賀宜年未曾想到收到的第一次夸贊竟然是來自凌度,結結實實懵了一把:“謝謝?”
“不用謝。”凌度把跑偏的話題扯回去,“學習大部分時候可以解決大部分問題,只是對你可能不太適用,你什麼都證明不了,但同時,你從來也不用證明什麼。”
“不過多學一點并沒有壞處,所以打岔停止,繼續寫你的題目。”
賀宜年還想再說什麼,手指卻鬼使神差不由自主重新抓起了筆。
……雖然感覺你說得好沒有道理,好想反駁,但莫名其妙好想聽從呢……
至少被夸獎的感覺是很好的,不論被夸得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技能,反正是他本人。
檢查完最后一張試卷,凌度的手機正好震動了,是劉芳菲打來的。
“實驗室出什麼問題了嗎?”凌度走到窗邊接起電話。
“不是不是,你安排得那麼妥當,哪能出問題。”劉芳菲語氣卻并沒有放輕松,“是章教授,他剛剛路過我們實驗室,看了咱們的實驗,讓我等下次見到你的時候告訴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我哪敢等下一次見面啊,立馬就給你打來了。”
“章教授要見我?”
“對!他一般情況下都在辦公室待著,你要是有時間去一趟吧,看看他老人家給咱們什麼指示。”
“好。”
“你要走了?”賀宜年聽到聲音問他。
“嗯,下周見。”
眼見凌度即將走出房門,賀宜年急忙叫住他:“凌度!”
凌度回過頭,賀宜年面色難看:“你最近跟爸關系很好?”
“還行。”至少能維持表面的和諧。
“給你提個醒。”賀宜年緩緩道,“賀擎宇走到今天的位置,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光鮮,你可別傻呵呵覺得白撿個理事長父親,人家認你這個兒子指不定貪圖什麼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