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別墅建在山上,方圓幾里內沒有其他人住,占地廣闊,門外有保安看守,出租車開不進去里面,到正門的路得步行過去。
他上輩子沒來過幾次山上的老宅,賀擎宇在市中心有房子,平時住在那邊,上班開會方便,只有舉辦宴會等需要大場面的情況時,才會叫人提前收拾了來這邊辦。
他不相信外面酒店的業務能力,始終認為自己操辦的才是最好的,也更能體現宴會主人的用心,有利于和別人發展人際關系,或者讓別人和他發展人際關系。
跟保安問清楚了路線,凌度走了十幾分鐘,總算找到了目的地。
將邀請函交給門口迎賓員的時候,其中一個迎賓接過看了他一眼,連忙附耳到另一個迎賓旁邊小聲說了幾句,然后領著他去了另外的方向:
“這邊請。”
迎賓把他帶到了后門,乘著電梯上了五樓,最后停在一個房間門口,拘謹地敲了敲門:“理事長,凌先生到了。”
“進來。”
凌度推開門,走了進去。
迎賓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
不知名的迎賓漸漸走遠,走廊上回響的腳步聲消失在耳旁,歸于寂靜。
賀擎宇還是沒有出聲,視線卻上上下下一刻不停地把他打量了個遍,隨后站了起來。
小兒子的生日宴會在即,父親已經換好了筆挺的西服,連發絲都不見白色,得體極了。
只在看到他進來時顯出半分慌張,起身的動作不算從容。
端詳了半晌他的表情,賀擎宇終于開了口,問他:“度……你媽媽,跟你提過我?”
凌度淡淡點了點頭。
其實沒有。
度秋生前,從來沒有跟他提過半個“賀”字。
他只知道自己不是凌文衫的親生兒子,他七歲之前是叫度夏,跟著度秋姓。
七歲之后凌文衫跟度秋結了婚,他就改名叫凌度了。
但他不介意自己是誰的兒子,凌文衫跟度秋一直以為自己那時候還小,大了準是早就忘了。
其實不是,他一直都知道,但樂意裝作忘了。
親不親生,凌文衫都是他的父親。
只是上輩子凌文衫跟度秋死后,他又白撿了個帶著親子鑒定要來認他的所謂的“父親”。
凌度不想去較真賀擎宇從哪里得到的自己的DNA,也不想重復上輩子反復拉扯糾纏最后接受現實的路。
不卑不亢地淺淺鞠了一躬,凌度直起身正視著賀擎宇的眼睛:“我大概知道賀理事找我的用意,但恕我現在還無法接受這些事情,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也許是自己平靜的態度過于反常,賀擎宇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走近了幾步:“凌度?叫凌度是吧?”
“我……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們母子,如果你們過得幸福我絕對不會打擾,過去那麼多年你也看到了,我不曾找過你們一次。”
“只是你如今遭受這種變故,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
“理事長,”凌度不動聲色退了幾步,“您既已擁有圓滿的家庭,兒女雙全,我的存在對您來說想必是一種負擔,我怎敢麻煩您。”
“況且梅女士如果知道了……”凌度點到即止,迅速換了話題:
“祝令子生辰快樂。”
“我就先回去了,今天過來只是想當面表示一下祝福,至于其他的事……我不會多想,望理事長身體健康,生活愉快。
”
賀擎宇聽到“梅女士”時隱晦地看了他一眼。
凌度眼觀鼻鼻觀心,將自己當成一座完全不會看臉色的雕像。
靜默許久,賀擎宇舒展開了表情,露出他見過最多的標準和善的微笑,抓住他的手輕輕拍了下:“你的祝福我替小年收下了,不過來都來了,不妨參加完宴會再走如何?”
這是賀擎宇的認知中他們第一次見面,賀擎宇不會認為他提到“梅女士”是故意為之,只會以為是無心之舉,或者出于對自己身份的自卑,害怕見到明面上的“正牌夫人”。
這是賀擎宇一向的思考方式,因為你是我自認“不算光彩”的孩子,所以你應該為此感到自卑,并羞于見到他的合法妻子和孩子。
凌度一直很想知道賀擎宇此般獨特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但上輩子打了那麼多年交道,最后得出的結論也只有“天賦”二字可以形容。
“認祖歸宗”的事只是暫時告一段落,賀擎宇絕對不是個好打發的人,凌度深知這一點,笑了:“好。”
出門時賀擎宇堅持要送他,被凌度拒絕了,于是賀擎宇給他指了大廳的方向,小心叮囑后才放他走。
在賀擎宇的想象中,今天本該是父子相認感激涕零的場面,他甚至在桌上擺好了紙巾和濕巾,料想自己得知真相難抵悲傷在他面前痛哭流涕。
而他會擺出一個溫和父親的姿態給予自己寬容和愛護,并許諾以后盡好父親的責任。
皆大歡喜。
很可惜,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的凌度,都不會像他預想的那樣發展。
上輩子他一遍一遍的拒絕換來了此人變本加厲的糾纏,他真心實意發自肺腑的控訴成了此人眼中尋求關懷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