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霽月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他欲厲聲呵斥,卻先一步看見了站在大殿后方的蘭亭。
蘭亭朝他輕輕搖頭,示意他不可如此莽撞沖動。
霽月瞧見蘭亭蹙眉搖頭的動作,一瞬間竟忍下了方才欲問罪于呼蘭圖吉的沖動。
“將軍這才真是說笑了。”不等霽月調整好心態再開口,舒明遠便先一步說道,“狄戎大汗仍值壯年,以祖孫相稱豈不是襯得大汗已是暮年,我大梁與狄戎之間為姻親關系甚好,請將軍放心,我大梁定將這位嫡出的公主送至狄戎,以示修好之意。”
“哈哈,還是舒大人明事理。”呼蘭圖吉大笑著,朝霽月道,“那我就代替狄戎謝過大梁皇帝陛下。”
淑文公主的親事就在這兩人的三言兩語之間定下,霽月就是再不忿,到底也記得蘭亭提示他不可沖動。
今日之禍全是由他所鑄成,可替他受過的卻是在無辜不過之人。
霽月終于明白了,當初舒太后為什麼說他們誰都無法獨善其身,霽明死了,謝貴太妃先失去了自己的兒子,現如今又要看著自己的女兒嫁去敵國,舒太后與舒明遠之間嫌隙再生,而他霽月本人,雖還好好活著,卻承受了無數苦痛。
可如今有什麼辦法呢?別無辦法。
霽月沒說話,似是默認了舒明遠的安排,后者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滿面春風。
“還有一事,與我狄戎無關,但與本將軍我自己有關,還請陛下成全。”呼蘭圖吉開口道。
“將軍請講。”霽月木然,眼下呼蘭圖吉再提什麼要求,只要不是即可讓他交出大梁國璽,他都不覺得稀奇了。
“我此番率一眾小隊只身前來大梁皇城,為的就是向大梁表達我真心與之和談的心意,但我也不得不防,貴國有些大人不希望我再北上歸國,因此一切談妥后,我希望陛下能親自送我等北渡渚江,等出了渡口城后,我兩國自然一切修好。”
呼蘭圖吉話說的委婉,但任誰都聽出來了這人是想將霽月作為人質,以此來保證他在大梁境內的安全。
然而這也只是一層表象,更深一層的意思則讓人細思極恐。
莊王霽明薨逝后,大梁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能夠繼承大統的宗親了,當年南渡時許多宗親都被遺落在了北邊,被狄戎人折磨致死,南逃過來的皇族在短短幾年內也先后因病早逝,如今只剩下這先帝一脈。
呼蘭圖吉要挾霽月,往好聽了說是挾持為質,往深了說就是給舒明遠一個最好的謀權篡位的機會。
從南安城北渡渚江到渡口,這一路上隨便發生些什麼意外,霽月命喪黃泉,舒明遠便可以輕而易舉改朝換代,登上皇位。
還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霽月感到不寒而栗,眼下只有待在皇宮內,舒明遠還因著名聲不敢輕舉妄動,若是出了這皇宮,怕是真要有去無回了。
“呼蘭將軍這樣說便不大對了。”霽月心中想著推脫之詞,面上說道,“狄戎大軍驍勇善戰,現已駐扎在離南安城外一百里的地方,而我大梁軍隊精銳盡失,拿什麼再給將軍下絆子使去?將軍大可以放心,朕定會差人將你平安送回北邊去的。
”
“哎,皇帝陛下此話不盡然。且不說這畢竟是在大梁的地盤上,就是大梁那撫遠將軍文秉霖現在也仍舊不知所蹤,我怎知他是否經人授意躲在暗處,想要趁我不備時加害于我呢?皇帝陛下既然要與我狄戎修好,就要拿出誠意來,左不過也是在大梁的土地上,皇帝陛下又有何好懼怕呢?”
看來這呼蘭圖吉是早就同舒明遠串通好了,非要逼著他霽月走出皇宮不可。
霽月手心中全是冷汗,他沒辦法再推脫下去,指望著那些朝臣們反對也無濟于事,皇宮大內都是殿前司的人,真要將他綁起來扔出皇宮,那些文弱士人又有哪一個是他們的對手呢?
“呼蘭將軍怕是有所不知。”這時,站在大殿后方的蘭亭站了出來,朝呼蘭圖吉拱拱手道,“我朝從先祖創立起便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若非遇到戰事或緊急情況,身為皇帝是不能擅自出離皇城的,呼蘭將軍不明白我朝祖制,誤以為由陛下親自相送,方顯大梁修好之誠意,殊不知若陛下真的出了南安城,才是對將軍乃至狄戎國的敵意。”
呼蘭圖吉循著聲音轉過身去,看見一人穿著板正的官袍,站在末尾處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但又并不失氣度,對他從容不迫的說著話。
“敢問閣下是?”呼蘭圖吉微微瞇起眼睛問道。
“下官乃御史臺所屬的監察御史蘭亭,官身低微,還望呼蘭將軍海涵。”
“蘭大人?聽聞大梁以前在北地的西川蘭氏一族頗為顯赫,不知這位蘭大人和西川蘭氏是否有什麼淵源?”
“呼蘭將軍謬贊,吾乃西川蘭氏主家之子。”
“原來竟真是蘭氏中人。”呼蘭圖吉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蘭亭,緩緩踱步至蘭亭面前問道,“既然蘭大人說本將軍提的法子不對,那不知蘭大人可有兩全其美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