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的遺囑里把所持股份和名下資產盡數留給林見海,星鴻偌大的一個礦藏業帝國,就這麼砸在了不到30歲的青年身上。
他匆匆忙忙地一張機票趕到虹市,忙著接手集團、處置資產,因此錯過孩子出生的重要日子。女友為了這件事和他分手,連孩子都是林南知退伍后才去美國接回的。
而過后,他如同缺席阿宴的出生一樣缺席了阿宴的成長。
林薇和林南知都愛他,但比起一半精力都在女友身上的林薇,林南知則對他更負責。
照顧他鬧覺、換尿不濕、接送上下學、學做飯、帶著去游樂場、輔導作業,許多本該由保姆、家教、父親和母親完成的事,最后都落在林南知身上,他為阿宴耽誤了幾年,等對方上學了才進入星鴻集團。
作為父親,林見海承認,他不如林南知跟阿宴相處的時間多。
可他越不稱職,越顯得這次“帶兒子去小學的足球賽”十分反常,不愛八卦如裴哲,都從中嗅到了詭異。
“男的女的?”裴哲問。
林南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裴哲問得很滑稽:“當然是女的了,比我還小兩歲,是阿宴的老師——我操,我哥大了她整整一輪!”
“你覺得年紀太小了?”
“不是,我……”林南知一時語塞,竟突然無法形容自己的糾結,但他一向直接,沉默片刻道,“他不讓我談戀愛,憑什麼現在放著我和阿宴去找別人?我是氣這個。”
“那,你也不讓他談?”
“他當然不能談。”
話雖如此,這麼強烈的占有欲,裴哲直覺他也少見林南知展露。
林南知直勾勾地看著裴哲,眉眼漆黑,沒有絲毫笑意,鷹隼似的銳利目光仿佛隔空質問某個不在場的人:
“林見海憑什麼能背著我談戀愛?我給他帶孩子的時候,他忙著工作;我幫他工作的時候,他就忙著跟年輕女孩兒約會?他管我交友,我不能管他給阿宴找后媽?等著吧,只要我不點頭,誰都別想進林家的門!”
相識多年,裴哲深知林南知因為部隊生活看著說一不二,但其實脾氣隨和,是最好說話的人。這次他明顯惱怒又生氣,裴哲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安慰林南知。
“林薇呢?她知道嗎?”
林南知嗤笑道:“凈會和稀泥,我指望不上她的。”
總歸都是別人的家務事,裴哲只好說:“你先……怎麼一回事,你總要先問問林見海。”
“要問!”林南知不忿地哼了聲,再次確認時間,“一會兒跟苒姐和姐夫再打個招呼我就去足球場,看看他在鬼混什麼!”
挺正常的事,被他一說,仿佛要去抓奸似的。
裴哲:“……哎。”
想糾正林南知的用詞,可他一晃眼,看見入口處走進來一男一女。女人身材高挑,一襲款式簡潔的白色連衣裙,而男人穿的西裝,是他早晨親手選的。
趙以川提著通勤包,低頭打字,陽光照著他,樹影斑駁地落在他肩上。
他太顯眼,看見的不只裴哲。
林南知中斷了對林見海的一頓控訴,說:“你們家趙律師來了。”
“嗯,我過去一下。”裴哲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別急著走,一會兒還有其他事要跟你聊,我,文恒朗,關于H省的聯合開發……”
“你去吧。”林南知見他著急,“我吃了飯再去。”
裴哲欲言又止,點頭,然后才走了。
手機上,趙以川的“你在哪兒”剛跳出,裴哲已經站在了他的視線范圍內,走過去,親近又自然地貼著趙以川,手就順勢牽到一起了。
“剛在找你呢。”趙以川說,抓住他,摩挲了幾下掌心。
“跟林南知聊了點事兒。”裴哲解釋完,看向蘇藝,又和她打了個招呼,順勢聊起他們剛結束的會議,“看你們臉色還好,怎麼樣啊,都協商妥當了嗎?”
提到這個,趙以川就想笑:“別提了,吵一上午。”
蘇藝接著說:“那邊還是不肯讓步,我估摸著他們內部有些問題沒有談妥,現在拿到談判桌上,就卡住別人的脖子,評了兩次都是‘不建議’。這結果拿去證監會那邊百分百不能通過,只好繼續博弈嘍。”
“不過對我們沒什麼影響,如果他們繼續吵,拖的也是別人的時間。”趙以川求證似的說,“大不了我們把這單放了,是吧蘇藝姐?”
蘇藝無奈地點點頭:“這就是最壞的結果了,三輸——對了裴總,楚暢呢?”
“沒看見人。”裴哲據實說,“我來的比較晚,他今天一早就發消息說已經到了,這會兒說不定在跟姐夫他們去那邊玩飛盤了。”
蘇藝謝過裴哲,說她要去楚暢那邊看看,先行告辭。
空氣仿佛安靜了一瞬間。
掌心始終貼得很緊,趙以川突然感慨:“這是我們辦婚禮的那個地方嘛。”
獨棟大別墅的泳池與草坪沒什麼太大變化,日光鼎盛,與當日陰沉沉的天空卻截然相反,濕地似乎更綠了,于是陰差陽錯地營造出物是人非的錯覺。
但物是人非也不太對,裴哲胡亂地想,人還是那個人,只他們離得更近了。
鼻尖被掐了把,他抬起頭,對上趙以川的瞳仁。
他瞳仁顏色本就偏淺,陽光映照著,像耀眼的水晶,一時叫人有些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