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宿命論的答案,他不知道裴哲竟然信因果。
還未問出口,裴哲搶先一步說:“不過,我不是覺得什麼都已經命中注定了。但有個理論很有意思,我們好像在玩一個大型RPG游戲,選項衍生出分支,不同分支通向不同的道路,然而有時候主線劇情都是一樣的。”
“你是想說,你遇到我算主線劇情。”
裴哲:“不覺得嗎?離開美國這麼多年,我們還能在一個城市再見面。”
趙以川答:“……也是啊。”
話已至此趙以川就不好拆穿,那次見面,多少有自己單方面努力的影響在。
舊民國風情街的臨海路,趙以川帶裴哲去了一家咖啡館,名字就叫“臨海路39號”,門臉很小,里面也只有四五張桌子。
他們選了靠窗的位置,裴哲慣例喝咖啡不加奶,只要了一杯濃縮。
趙以川翻開菜單,在幾款特調和奶咖里反復糾結著。
趁暫時無言,裴哲默默地望了趙以川一會兒內心仍有疑慮。抱著求證態度,裴哲裝作處理工作,打開了手機某個界面——
既然任何聯系都會存在痕跡,那麼他和趙以川相識,總該留下點什麼。
回國幾年,在美國用的電話號碼早就停了,但因為云儲存功能,通訊錄還在。
他先搜“趙以川”,是國內的號碼。
有自己的一套備注習慣,尋覓還不至于大海撈針,裴哲略一思考換成了“趙”,好幾個名字同時跳出,卻沒有哪個和趙以川的發音相同。而其中唯一不在國內的那個號主名叫Johnny,裴哲記得是Fran的朋友,一個華裔。
華裔……
他手指微動,打下了姓氏的拼音寫法:Zhao。
從上到下連續出現好幾個,全是英文的備注,一看就知大都在美國認識的,其中不乏糾正成韓文或者粵語拼寫的,只有最后一個還用拼音。
裴哲眉心略一舒展,耐心地點開。
“ZHAO Yichuan”。
他是這麼備注的。
現在看來,大約因為當時裴哲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怎麼寫。
交換號碼的契機早已遺忘,兩個人的通話記錄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被覆蓋干凈了,不過短信還在,他能夠從各種消息里東拼西湊,試圖找出線索。
趙以川和他發的信息數量不太多,兩三下就翻到了頭,基本是有來有往的對話,但很客氣,透著一股不熟的禮貌。
12月26日。
“你好,我找楚暢要了你的號碼,以后常聯系。”
“備注中文名吧,裴哲。”
1月1日。
“裴哲,新年好。”
4月18日。
“今天路過riverwalk,看到你和你男朋友了。”
“好巧!”
“過紀念日嗎?”
……
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普通對話,他說完是四周年的紀念日后,趙以川的聊天框像被一把剪刀剪斷了,后面只剩沉默,連節日問候和日常寒暄也都消失。
沉默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年的夏天。
7月22日。
“我畢業了,以后在紐約的AL所工作,有空來玩啊。”
“好,學長,畢業快樂!”
……
10月9日。
看到這個時間,裴哲的眉心不易察覺地細微抽搐。
22歲的10月9日幾乎成了他一輩子的噩夢,很久不去想,都已經快走出陰霾,猝不及防看到這個日期,裴哲仍有種被掐住了脖子、喘不過氣的輕度崩潰。
這天,趙以川連著給他發好幾條,都是問號。
“不好意思我在pre,怎麼了?”
“你來紐約了?”
“裴哲,再打給我,好嗎?”
“What’s wrong?”
裴哲閉了閉眼,回憶這一天的來回始末對他太過艱難了。
22歲生日,也是他在美國的最后一個秋天。
意識到這點時,其他或痛苦或難堪的記憶稠密地鋪滿腦海,飛往紐約的機票,他走出機場還在發信息,懇求那個男人和自己見一面。
“今天是我生日,見一次吧,好好聊一聊,就當是我的心愿。”
Fran告訴他沒有必要聊了,既然裴哲不肯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非要他在妻子和自己中選,那他們就直接結束吧,見面只是徒增煩惱。
言下之意好像在嫌裴哲糾纏不清似的。
裴哲對無端做了別人的第三者這事如鯁在喉,他一口氣咽不下,堅持要說清楚,就算兩人分開已成定局了,他也無法不明不白地背著這個頭銜。
就算被Fran掛了電話,裴哲還是前往從對方朋友——也就是另一個姓趙的華裔——那兒得到的地址。幸運的是剛到就看見了人,但還不如不見到。
Fran一家四口正在一起。
Fran的女友——或者說未婚妻——推著嬰兒車,他則抱著另一個年紀更大些的女孩,有說有笑地一起從小獨棟里走出,然后把嬰兒車折起來放進了一輛SUV后座。他們坐上車,Fran似乎有意無意地朝這邊掃了一眼,可他沒看見裴哲。
裴哲遠遠地站了很久,紐約的秋天多雨,不一會兒就濕透了。
來紐約沒告訴過任何人,所以也沒誰能在情緒即將崩潰的時候趕到他身邊。那是裴哲第一次意識到,異國他鄉,他是孤身一人。
他記得隨便走進另一家酒吧,坐在吧臺,把酒單上的東西點了個遍。
在這之前裴哲都不會喝酒。
朋友聚會,裴哲起先是沒到年齡,滿21歲以后因為自己不愛喝,頂多停留在氣泡香檳和低度果酒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