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是虹市人,但籍貫是臨港,父親和大伯白手起家創辦的馳元公司最早也是在臨港郊區的一個地級市做起來的。
家里遇到意外后,名下已經沒什麼資產了,現在住的地方是許多年大伯留著歸國養老的房子,但趙馳元短期內沒有回國打算,實際也算送給了弟弟一家。
房子地段不差,只是稍微陳舊了些,周圍也不太好停車。
花了點工夫繞路才把車停好,他們沒開裴哲那輛走哪都引人側目的邁巴赫,但即便如此,嶄新的純白保時捷馬坎擠在老街的路邊停車位,依舊很是惹眼。
下車,拿東西,裴哲給趙家父母各自準備的禮品一個人拎不完,等他們大包小包地走進小區,崔麗已經等在大門口了。
崔麗現年五十出頭,年輕時高挑又苗條,即便最近一年多勞累過度,仍比同齡人看著顯小。因為趙以川第一次帶人回家,她特意打扮過,卷了頭發,化了點妝,越發有神采。
“小川!”崔麗迫不及待地朝他招手,又迎上來。
趙以川很習慣她的熱絡,喊了句“媽媽”,騰出一只手去牽裴哲。
不等他說話,崔麗就站到裴哲面前,頗為自來熟地笑得親切:“小裴,裴哲,對的吧?叫崔阿姨就行,一路過來,你開車辛苦了哦。”
裴哲先答了句“沒什麼”,還沒說“阿姨好”,崔麗又數落起了趙以川。
“你帶人回來,還讓小裴開一路車,懂不懂禮貌?拿了東西,先放了再去停車不行嗎?你不嫌重,那就自己拿完了,怎麼讓人家動手!”她邊說,邊接過裴哲手里的袋子,對裴哲道, “下次帶東西都給他自己搬,你別心疼他。
”
裴哲:“……”
他訥訥地“嗯”了聲,對上趙以川無可奈何的視線,心道:今天可算知道趙以川那股面面俱到的開朗是從哪兒繼承的了。
但崔麗一路的嘮叨幾乎把裴哲的緊張化解大半,等穿過小區,走到單元樓的后門時,裴哲已經能和她聊得有來有回。
“老房子,這幾天你們將就住,等以后再……”崔麗下意識地想說買新房,思及家中近況,驀地住了口,覺得自己想得有點遠,趙以川還沒說要和裴哲過一輩子。
“以后也不用特意搬。”趙以川接過話,“我在虹市都住他家,回臨港,他就住我家。”
崔麗瞪他一眼。
但言談中的“老房子”所在小區年份雖然大一點,維護得卻挺好,加之在一樓,帶花園,坐北朝南的大戶型,并不是趙以川三番五次形容得破爛。
崔麗帶他們進屋,提高音量喊:“老趙人呢?你兒子帶男朋友回來了!”
陽臺上,中年男人聞聲而出。
比起崔麗的大方和溫暖,趙馳顯則是趙以川內斂、謹慎的另一半基因來源,他頭發花白,大約是變故造成的。他穿襯衫和西褲,身材清瘦,很有幾分儒商氣質,見了裴哲,也只是淡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聽他叫“趙叔叔”。
趙馳顯不怎麼說話,崔麗去張羅做飯,他就陪著趙以川一起坐在客廳。
家里買了水果,裴哲又帶了一些,現在滿滿當當地擺開,都不知道先吃哪個好。趙以川各切了一半,放在盤子里。
初夏,風是清亮的,室內還有幾分晚春的涼意。
裴哲捧著茶杯默不作聲地打量這個家。
來之前,他想過很多次,趙以川從小長大的地方會是什麼樣,溫馨的,充滿生活感的,或許墻上還掛著中學時代獎狀的……而這些一點不差地展現在他面前,如此契合,就仿佛他對趙以川的了解從獨自推測到了被一一證實。
他的目光游離,思緒也隨之有些放空,直到趙馳顯喊他,裴哲都沒反應過來。
第二聲時,裴哲聽見了:“不好意思,您叫我?”
“沒事,就當在自己家一樣。”
趙馳顯說這話的笑容有點靦腆,也有點無措。
他過去識人無數,大概早看出裴哲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卻沒多問。
沒有對他背景情況的了解,也沒有對他將來打算的好奇,甚至沒有刻意躲藏卻避免不了的對他的打量與揣測,趙馳顯的表現讓裴哲琢磨不透。
仿佛無論趙以川帶回來的人是誰,趙馳顯都很不在乎。
這份不在乎,又莫名地跟趙以川如出一轍。
原本打算順著聊幾句馳元,裴哲這下也不能開口,他想:那些過去的事,趙以川的父親多半不會主動提起了。
他在旁邊聽趙以川跟父親聊最近的工作,趙馳顯不咸不淡地點評兩句,也無非“你看著辦”“這樣也好”的中性表達。不像父子談心,更像是兩個很久不見的朋友,就這麼聊起近況,誰也不會對誰指指點點。
坐了半個多小時,就剛好吃午飯。
事發突然,除了趙以川點名要吃的泡椒雞,崔麗只做了幾個家常小菜,但也是三葷三素一湯,端上桌后色香味俱全。
裴哲稱贊她廚藝好,崔麗順勢聊起了趙以川剛出國時天天跟自己打視頻要求學做飯。那是裴哲不認識的趙以川了,他聽得津津有味,偶爾,崔麗反問他“不是也在國外念書”時,裴哲如實回答,他是趙以川的學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