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可能從他的沉默中猜到了,又或者將裴哲的回應視作坦蕩地承認與萬陽有聯絡,他張了張嘴,準備好那麼多詞,到頭來還是失語。
既然他和裴哲都是成年人,都明白感情不是唯一,卻都選擇了珍惜這段關系。
那麼他們理應更誠實。
想著,趙以川的心重新硬了:“你以后不要插手我的案子。”
挺正常一句話,在裴哲聽來卻形容不出的刺耳,好像趙以川不僅沒領情還責怪他好心辦錯事,他管得太多了,明明那時他們不是現在可以有什麼都說。
退一萬步,如果裴哲當時沒問,趙以川沒提,那幫了就幫了,大不了感謝他然后表達以后別再做,可趙以川還說過——
“知道你厲害,但這事你別管。”
很難分清到底誰對誰錯,本就是沒法用是非黑白界定的東西,偏偏出發點又為了他。
所以他們都會為難。
裴哲沉了臉色,陰影覆上了他的側臉:“我不插手,你以為你能這麼快結案。萬陽后來肯松口,不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會輸。”
“我怎麼就一定……”
他的話太難聽,趙以川本能地反駁,可又一下子失了立場。確實啊,如果不是裴哲暗示了,萬陽真要把他和當事人拖死他也沒辦法。
他最后想說“算了”,正要脫口而出,記起裴哲不喜歡聽“算了”。
算了,是妥協也是逃避,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趙以川不是沒想過裴哲插手他的案子。
寧思垚提醒他的時候、發現啟榮在劍川市是萬陽的競標對手的時候、甚至裴哲告訴他“你開心最重要”的時候。
他希望裴哲為了他,又不肯裴哲只為了他。
竭力忽略的鴻溝仍然存在,所以他現在才會既開心又難過——開心的是他沒猜錯,裴哲大概真的想幫他,難過的是,他為什麼這麼弱小。
趙以川不合時宜地再次犯擰巴。
他不是沖裴哲,而沖著自己。
趙以川到底無力地一笑:“行,謝謝,你又用了什麼跟他們換?”
他覺得這里面有交換,裴哲聽了,不知是氣他妄自菲薄還是低估自己,輕笑的氣音充滿嘲諷:“根本不需要,因為你的丈夫是我。”
趙以川放開了他。
裴哲抬頭,燈光照亮趙以川的眼睛,顏色似乎比往日淺,有些憂郁。
他這才意識到剛才那句貌似宣誓主權的話其實傷人,又想起趙以川一向自尊心很強。字句在舌尖攪亂了,他吞吞吐吐地找補:“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結婚了,不管你有沒有承認過,這層關系始終會存在。”
“你怎麼跟他們說的?”趙以川還是問了。
如他所想,裴哲根本沒親自說。
姜嘉鈺找到了萬陽總部在虹市的分管高層,明知對方沒空,還禮貌地代表裴哲發出宴會邀請。對方當然疑惑,萬陽和啟榮遠日無怨但近日剛輸了一截,啟榮的姿態卻放得那麼低,不太像勝利者的示威。
果然,在對方的詢問下,姜嘉鈺這才有點“為難”地委婉說明了情況。
劍川案,死者家屬的代理律師是裴哲的合法伴侶,另一方的萬陽也很熟,裴哲就想著關心下這個案子。
她不必再多提,對方已經完全明白來意——裴哲在催促萬陽早點結案。
萬陽的體量再大,主市場在北方,又是上升期,看著風光,其實羽翼未豐。而啟榮都在東部扎根數十年了,業務領域又雜又多,還和永瑞、星鴻這些大集團是兩三代的世交,它對開拓南方市場的萬陽而言是不能得罪的對象。
萬陽自不必怕啟榮,但也沒必要為了芝麻大的劍川案和啟榮結下梁子。
再說,合法配偶能是一般的關系嗎?
他們不了解裴哲,萬一他戀愛腦發作沖冠一怒為藍顏呢?
高層考量再三,加之本身己方就理虧,趕在二審開始走流程前同意了和解。
反而作為事件中心的趙以川隔了一個月才知道全貌。
看出他心情已經跌至谷底,可裴哲不太會安慰人,硬邦邦地說實話:“你別有多大負擔,萬陽理虧,我是贊同你的。無非縮短流程……”
“嗯,縮短流程。”趙以川重復。
劍川案是這樣,上次寧思垚受傷也是這樣。
那個深思熟慮后沖進律所行兇的男人,趙以川后來了解了下情況,被派出所放出來后沒了工作,又不知怎麼短期內欠了一大筆債務。倒是日子還繼續過,但他現在估計都快變流浪漢,生活再無以為繼。
他想,裴哲做事,怎麼能不叫滴水不漏呢?
趙以川越是沉默著接受,裴哲心里反而不安更甚。
他試圖和趙以川講道理:“這件事我有不妥的地方,但絕對沒有要插手、決定你案子結果的意思,我只……我不想你那麼辛苦。”
婚禮結束后的那場爭執中,趙以川說“你不能永遠這麼辛苦”。
而時隔半年,近乎一模一樣的話從裴哲口中聽見,趙以川先是感到命運荒謬,隨后感同身受了起來——裴哲也會心疼他嗎?
裴哲好像在心疼他。
還未互相表達喜歡,裴哲就在心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