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問題還未來得及分清思考的先后順序,裴哲已經大步走到他面前。
西裝外套像匆忙間披上的,一邊的肩膀都不服帖。他默不作聲地將趙以川從上到下認真打量一番,感覺人似乎精神還好,只是有點恍惚。
裴哲不敢放松絲毫,神情冷靜,語氣卻十分嚴肅:“哪里受傷了?”
“沒……”
裴哲打斷他:“手,給我看看。”
聞言趙以川還要推辭,裴哲不由分說地直接掀開他蓋住胳膊的外套。
手肘處包著紗布,還有幾道擦傷。
但看起來好歹都不嚴重。
新聞里的“受傷”含糊其辭,害他一路都沒心思顧及其他。裴哲不動聲色地審視完畢,懸了一路的心總算歸位。只是臉色發白,緊張后終于放松浮現一絲疲憊,裴哲都沒注意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問得其實很著急,也很沒邊界感。
“我……”
“看清楚了吧?”趙以川重新擋住傷處,“我沒事,你怎麼跑來了?”
特意得太明顯,再用“路過”之類的爛理由反而欲蓋彌彰,裴哲抿了下唇,說話聲音也輕了許多:“小姜看到新聞了,發生什麼事?”
“大差不差吧。”趙以川剛才配合完警察的詢問,這時無非再說一遍。
這是趙以川也想不到的后續。
代理王女士的離婚案已經在半年前,真實情況和新聞報道不同。
當時雙方感情完全破裂,選擇訴訟只是財產分配始終無法達成一致。但最終經過兩次庭審后選擇了調解,女方只要求了孩子的撫養權,其他財產一概不要。男方親自在調解書上簽字,事后卻反悔了,再次想由自己撫養小孩。
“他原本只糾纏了前妻,但那位女士很快有了新的男友,我猜這件事刺激到了他,才會選擇走極端。”趙以川說,手肘隱隱作痛,“可惜王女士已經搬離原址,又換了工作給孩子辦了轉學,連他的撫養費都不要,他無處發泄,這就找上了我們。”
裴哲:“那你……”
“我就是被刮了一下,不嚴重。”趙以川強調了一遍,眼神不自覺看向急診室,“小寧比較倒霉,她陪王女士跑了兩次手續,又上過庭,那男的認出她,其實第一目標是她。”
饒是裴哲聽過不少奇葩事,這時也禁不住生氣:“對小女孩兒……”
趙以川:“我擋了一下,他第二次沒傷到寧思垚,但也夠嗆,她傷口挺深。好在我們這行手受傷就算了,不影響動腦子。”
“你們這行得買不少保險。”裴哲眼神冷了冷,“那人呢?”
見他好像真的因為這事怒意不減,趙以川竊喜一秒,理智意識到嚴重性,又先勸:“他在派出所了,這件事之后就讓警察處理吧,你……”
“哪個派出所?”裴哲問。
趙以川尚未思考如何回答他,遠處,姜嘉鈺快步走來。
見到她,趙以川幾乎明白:他說不說,裴哲都會知道是哪個派出所,會調查出想要的一切信息。
換做就在不久前,他或許還會因為裴哲的自作主張感到冒犯。兩個人關系發生微妙變化后,趙以川逃避多日后,總算也看清自己內心的渴盼了。
他希望裴哲對這件事上心,和劍川案不同,這次只能因為自己。
如他所想,姜嘉鈺把iPad遞給裴哲,同時提示幾個重點:“查到了裴總,金楠路派出所那邊打算把這事定性為尋釁滋事,但對方已經請了律師,肯定不愿意走到起訴這一步,目前兩邊還在協商,估計想爭取趙律和小寧律師的諒解……”
“你會諒解嗎?”裴哲轉向趙以川,不容置疑地說,“我不同意。”
自己脾氣不算好,趙以川清楚,但這次的風暴中心不是他。
寧思垚比他有資格決定要不要諒解對方。
不過,女孩子的脾氣他也知道,平時看著隨和、好脾氣,事關原則問題,寧思垚多半不肯就此罷休。可律所呢?蘇藝做事講大局,常有犧牲團隊內部人員的先例,她當然不想鬧大后影響專業口碑,真要追究,他們勢必得多廢精力去私下處理了。
可聽裴哲這話,他似乎得到了其他暗示。
趙以川避而不答,反問:“怎麼,裴總打算幫我們解決?”
“如果你沒有反對意見的話。”裴哲語氣平淡,面沉如水,“寧思垚現在需要休息,緩解情緒、避免應激對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你們是律所,專業水平比任何人都高,但如果這事交我處理,你猜得到,我不會中規中矩走流程。”
他說到一半,沈躍繳費完畢回到這邊,見裴哲在場,先愣了愣。
趙以川垂著眼,傷處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有點麻。
不知因為消炎藥還是裴哲有意無意的保護和宣示主權。
他希望自己沒有誤會。
可他原本不打算繼續欠裴哲的人情,除非裴哲承認這是處于私人感情而非給予。
“這是我們的事。”他說。
“趙以川。”裴哲喊他的名字,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忐忑,“我不是……要管你或者要插手,有些東西能省則省,你不要總跟我計較。”
趙以川沉聲仿佛妥協:“謝了。”
裴哲頷首。
他轉過身去,在趙以川看不見的位置悄悄長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