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香和沉甸甸的重量喚醒了麻痹的感官,裴哲眼神發直,低頭吃一個,藍莓的甜味在唇齒間擴散,終于幫他找回了語言能力。
只是一開口,聲音仍有宿醉的沙啞。
“……我在你家啊。”
語畢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但趙以川依然回答了裴哲:“昨天接到電話,楚暢說你喝醉了,讓我去接。”
裴哲停止咀嚼動作,不安地看向他。
盡管他知道自己不發酒瘋,多半也不存在醉后失言或失態,可他無端不愿意被趙以川看到。就好像那是裴哲不為人知的一部分,除非親近親友無法得見,趙以川顯然沒和他近那個地步,他還想維持形象。
但另一方面,裴哲懷著隱秘的惶恐,開始擔心趙以川從此覺得他缺點變多。
好在趙以川似乎并不反感他,拿著筆看他時依然笑了,熟悉的有點壞的促狹:“裴哲,你喝多以后像閃電一樣。”
“閃電?”裴哲眉心一皺,“什麼閃電。”
“《Zootopia》里那只樹懶啊。”趙以川學它的經典臺詞,末了說,“你昨天戳一下說一句,說話超慢,一個詞一個詞的……”
特可愛。
他咽下最后三個字。
聽趙以川形容著,裴哲難堪極了,他眉心那道細褶越來越深,常年亞健康的蒼白臉上竟浮現一抹不正常的血色,手足無措地抓著那一把藍莓。
趙以川不開玩笑了:“來,喝點水吧。”
不知什麼時候,空空如也的小熊玻璃杯裝滿了溫水。
溫水和藍莓的甜味安撫了裴哲的情緒,他選擇丟掉像樹懶的那部分,還算體面地向趙以川表示感謝:“昨天給你添麻煩了,我……”
話語到一半,裴哲低頭后發現原來他穿的衣服褲子都不是自己的。
難道趙以川還幫他換了衣服?……
一陣酥麻淌過指尖。
裴哲尚未回神,趙以川又給了他一顆措手不及的炸彈。
“你還吐了。”
趙以川坐在原處,逆光,頭發剪短了不少,但邊緣仍被勾勒出毛茸茸的蓬松。他單手撐臉,側過頭,無限的耐心:“喏,睡衣,我沒穿過的——說起來我第一次見有人喝醉了能自己換衣服,而且站得還挺穩。”
順著趙以川指的方向,裴哲轉過頭,雙人床的另一側,自己的毛衣和T恤都折得整整齊齊疊在一起,但很干凈,沒有任何污漬和嘔吐物。
“吐了?”裴哲后知后覺,要去看慘烈的殘骸,“我吐哪兒……”
“逗你玩兒的。”
裴哲:?
趙以川站起身,單手揉揉裴哲的頭發:“好啦,就算真吐了我又不會跟你計較。”
“……現在是我不跟你計較吧?”
裴哲這時難堪又惱火,忽略了趙以川搓他像搓淋了雨的小貓小狗,回嘴一句后覺得自己理虧,慢半拍說:“對不起。”
意外的反而成了趙以川,他眨眨眼:“哦……”
“幾點了?”裴哲想躲開。
但趙以川的手仍放在他頭頂,意猶未盡地又揉好幾下:“中午了裴總,餓不餓?”
裴哲說:“不餓。”
他要快點換衣服,頂多再借一下趙以川家的洗手間擦把臉就趕緊離開。他真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昨天不知道出了多少丑……
裴哲現在只想鉆地縫。
可這句“不餓”被趙以川無視,他自顧自地往外走,三言兩語安排好了裴哲的休息日:“不急,你先起床再說吧。今早小姜剛把換洗衣服給你送來,就放在外面,我給你拿……”
“姜嘉鈺來過?!”裴哲聲音簡直快變調。
“對啊,她把衣服給我就走了,還一直說‘對不起’。”趙以川想到那畫面,失笑道,“這又什麼好‘對不起’的。”
裴哲:“……”
他無法想象姜嘉鈺從何得知他在趙以川這兒過夜,又是怎麼找來,以后還會有什麼無端聯想,未來要處理多少意外——
精密有序運行的電腦徹底死機。
裴哲:“那她……”
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
“她還說,你換下來的那件襯衫不能進洗衣機,讓我先幫你收著,回頭她會安排人過來取了去清潔。真是太客氣了……”
裴哲快聽不下去了,紅著耳朵:“我也說了‘對不起’。”
“真乖,要不要給你發朵小紅花?”不等裴哲表態,趙以川繼續說,“我煲了雞湯,待會兒一起喝點兒吧?”
裴哲訥訥地答:“好。”
“雞湯里煮淮山和海帶絲。”趙以川靠著臥室門,“上午剛從旁邊社區老店買了烤鴨,正宗的東河做法,十三年老店……你吃烤鴨嗎?”
好似能嗅到空氣中的香味,舌根干渴,胃部抗議了一聲。
裴哲:“……吃。”
趙以川滿意點頭,轉身出去了。
鬧騰的主臥恢復安靜,裴哲坐在床上,四肢都如同剛安裝一般嶄新而僵硬。他把手掌張開再握緊,確認無數次自己處于現實中。
隨之而來的是松了一口氣,前段日子所有忐忑霎時消散于無形。
至少,裴哲想,趙以川還沒有徹底討厭他。
而關于前一夜的記憶并未真的毫無保留,裴哲隱約記得自己和林薇坐在一起,他把手機遞給林薇,眼前飄來飄去的全是趙以川那個粉紅小豬的頭像。他伸手想抓,撲了個空,莫名急得要發脾氣。
“不要用這只豬了!”他想命令趙以川,“也不許整整一個星期都不跟我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