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讓他陌生。
早些年因為盲目的愛情犯錯又受傷,從那以后裴哲開始審視自己。他善于為所有的行為歸納原因,得出相對客觀的結論后針對修改,就像給精心設定的程序修正bug,定期更新版本,有利于鞏固掌控,更具有安全感。
聽著機械,但效果一直不錯。
現在他顯然失控了。
他沒法解釋,也找不出原因,每次試圖從趙以川的行為解釋邏輯時都會卡在中途。
而這個吻——主動地吻他的時候是否有期待,是否想要他,有沒有渴望趙以川同樣地抱一抱他——裴哲都難以面對。
相比應答一般的交纏,最后趙以川落在耳垂輕柔的調情般的一捻對他更像安慰和某種獎勵……
他對趙以川產生了比一開始更親近的感情,比如,愛?
可他不是沒愛過其他人,明顯不一樣的。
不了解對方,不知道他的興趣與喜好,不過問他的生活,少有單獨見面,幾乎沒談論過任何所謂的“協議以外”的東西——
他對趙以川還沒有強烈的探究欲。
他也尚未對趙以川日思夜想,為他輾轉反側,更不會被對方的情緒牽動理智。
裴哲只是偶爾,偶爾。
偶爾一兩個瞬間,愿意靠近趙以川,聽他說話,暫時放下一切。
這也算愛嗎?
“我……在干什麼啊?”
裴哲懊惱地趴在桌面,百思不得其解。
檸檬的苦澀始終殘留在舌根,卻也壓不住那股花香。裴哲靜靜趴了好一會兒,終于靠反復默念會議記錄獲得平復。
他直起身,狠狠搓了兩把臉試圖消退高溫,決定現在不去進一步剖析自己的感情。
感情不可預測、不可控制,但如果他希望得到某種相對符合邏輯的結論,還需要一個漫長的觀察期。不僅觀察自己,也觀察趙以川對他的反應——裴哲平心而論,受過足夠大的打擊,不愿意輕易再交付出真心了。
況且退一萬步,就算他喜歡趙以川……
那趙以川呢?
無論契約,婚姻,還是愛情,從來都不是單向選擇。
手機振動兩下,楚暢發消息問裴哲去了哪兒,邀請他去喝酒。
是,婚禮還在繼續。
裴哲捂住臉再次深呼吸幾次,自覺已經看不出任何情緒崩潰的痕跡。他整理衣領,把那朵白玫瑰摘下放在桌面,花瓣掉了兩三片,不如清晨完美無缺。
正要起身,房間的門被敲響數下,裴哲呼吸一滯,幾乎有所預感。
果然,禮貌的預告后,趙以川沒有問“在嗎”,徑直推門而入。
裴哲瞬間不知所措,不上不下地僵在原地。
膝蓋差點一軟,好在趙以川沒看出來,他捧著一盤水果,都是洗凈切好配有金屬小叉的,朝裴哲走過來:“程老師說你不舒服,讓我來看看。”
裴哲:“……”
他倒沒想到程明柏對趙以川簡直快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了。
“哦,謝謝。”裴哲說,接過果盤順便就坐下。
寬大書桌邊安置了一張小沙發,和整個房間如出一轍偏美式復古的款,趙以川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放松地半躺在上面,翹起腿,仰著頭看裴哲。
他的手指修長,硬朗,有著分明的骨節,敲擊沙發花哨紋路時有種特別的性感。
裴哲咬一口哈密瓜,冰涼脆爽,卻沒來由有一股甜膩在他齒間蔓延。
趙以川良久地不說話,如他所愿正安靜待著,裴哲反而開始不舒服——
兩人不交談,趙以川的目光總不經意地從他身邊經過,不直視,不停留,欲言又止,好像準備了開場白等待裴哲開口。
可裴哲剛有點暗示性地回應,他又沒事人似的轉開了臉。
吃掉果盤的一半,裴哲終于忍無可忍地打破了沉默:“你不吃嗎?”
“嗯?”趙以川狀似回過神,目光繼續游離,“哦,我吃過了。”
“蜜瓜不錯。”裴哲說。
趙以川點點頭。
大約那個吻殺傷力太強,一貫伶牙俐齒思維活躍的趙以川都找不到恰當的話題。他們都在努力忽視,但裴哲發現他會有意無意去看趙以川的嘴唇。
繼續獨處可能會變得更糟糕,裴哲不能細想。
他三兩下吃完了水果,端起盤子意圖離開這個房間。
“楚暢叫我去喝酒,你去嗎?”裴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問,好像他不該把趙以川丟下,問完又懊悔不已。
趙以川沒動,答非所問:“你剛剛……在干什麼啊?”
他明顯意有所指,而且不怕裴哲聽不明白。
咯——
果盤重重地摔在大理石表面時一聲脆響,如同零下二十度折斷了松枝。
裴哲胸口起伏明顯,眼睛里有未退的紅血絲。剛才趙以川的話仿佛扇了他一耳光,指責他不懂事才鬧得大家顏面盡失。
“現在來怪我?”裴哲握緊手,壓抑著冷靜的尾音卻在顫抖,“是我沒提前說好還是我故意安排?行,如果我不那麼做你打算怎麼樣?!”
簡直在質問他了。
趙以川沒料到他反應這麼大。
而且明顯沒在就事論事,他再反應遲鈍,也看得出裴哲有情緒,這是借題發揮。
“我又沒怪你。”趙以川說,稍微坐直了點,“就是覺得,之前不是說好就算接吻也像上次那樣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