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海洋般微苦的清爽氣息包裹,有一刻,裴哲似乎嗅到了甜味。
警惕地轉過頭無聲質問,趙以川像意料到他會有這動作似的,解釋得天衣無縫:“不好意思,人多,碰到了。”
但這次,奇怪的是,裴哲沒有過敏。
等全部結束后天色已晚,姚迢說要帶姜嘉鈺去附近一家小店喝酒,裴哲沒有讓秘書繼續加班的道理,只得點頭。沒有讓司機接人,他拿著鑰匙站在車位前,還沒解鎖,有個人繞過邁巴赫車頭停在副駕駛邊上。
“載我一程啊,裴總。”趙以川朝他做了個按鑰匙的動作。
他習慣了趙以川偶爾的放肆,笑笑,照做了。
“安全帶。”裴哲提醒道,“你去哪兒?”
“回所里加個班。”趙以川說完見裴哲表情一言難盡,“干什麼,只準你凌晨一兩點鐘還抓別人開會,不許我當工作狂?”
好吧。
裴哲默默地踩了一腳油門,把車開進正道后他思索要不要問趙以川最近忙什麼——他還記著裴照雪的教導,別太摻和趙以川的事業——欲言又止,見趙以川饒有興致地打量車前角落的佛像,找了個另外的話題。
“那是我爸去尼泊爾旅游的時候請的。”裴哲解釋,“說是能保平安。”
趙以川點頭:“看著就靈。”
他總是很捧場,裴哲不由得想和他多說點話:“其實我并不太在意這些,主要上次……”想了想,涉及別人隱私,又略過了,“你好像不經常開車?”
上次去趙以川小區的時候也沒見停在車位。
“現在沒車了。”
裴哲疑惑地“嗯”了一聲,愿聞其詳。
“是我爸公司倒閉以后賣掉的,因為供不起。
不過現在經常到處跑,又開始覺得地鐵公交有時候確實不方便。”趙以川頓了頓,“今年我打算看看能不能再存點錢吧,承受范圍內的話,還是打算買一輛代步用。”
裴哲問:“喜歡什麼車型,看好了麼?”
“又打算送我啊?”
他本意是調侃,裴哲卻以為自己又無意間戳到對方的自尊,想了想:“不送,你可以從我的車庫里挑一輛現成的。”
趙以川:“……”
這不叫“送”嗎?
裴哲認真開車沒空看他神色復雜,自顧自地繼續:“家里除了這輛好像還有一輛攬勝,一輛歐陸和一輛加州,都是九成新,公里數也很少。如果這些你嫌太高調了,公司有輛7系是我的私車,應該比較適合通勤。”
“啊。”趙以川沒表態。
裴哲勸他:“這樣既可以解決你的代步問題,對我來說也沒損失。”
今天為婚禮的事忙到現在大概太累了,趙以川神志不清,居然覺得裴哲為他著想的原因不簡單,裴哲怎麼會為他處處考慮周全?
裴哲本該不放在心上才對。
所以,應該有弦外之音,無非就是對等交換。
趙以川試著形容得委婉些:“你打算把車……租給我?”
正遇轉彎,裴哲偏過頭看后視鏡,皺著眉目光有點迷惑,好像在問他:你沒事吧?
無言以對片刻,裴哲嘆了口氣,干脆說得更明確更清晰:“車里的油卡和保養卡都是配套的,姜嘉鈺會定時維護。你拿去開就行,其他別管。”
趙以川:“……哦。”
留學時雖然不太熟悉,但趙以川對裴哲的行事作風還是有所耳聞,知道對朋友花錢大方,不怎麼計較細節,只是朋友太少,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從裴哲那兒得到好處。
看來有些性格根深蒂固,不容易改變。
裴哲對他好,應該因為現在開始把他當朋友。
可他并不想得到這些好處啊。
郁卒,又莫名開心,酸與甜的矛盾心態各自占據一邊,差點把趙以川撕扯到精神分裂。他默念三遍“冷靜點吧趙以川”,半側過身,表情藏進車窗的陰影中。
華燈初上的夜晚,東安大道寬闊而平坦,不是周末,過了晚高峰后車輛間保持著距離,邁巴赫占據最右側的直行車道,把車速壓到40以下。
裴哲以為他累得睡著了。
“到了。”
最開始是假寐,后來就慢慢地睡著了,直到裴哲這句話才被叫醒,趙以川搓了把臉,訥訥地直起身:“哦……幾點了?”
裴哲:“九點,你確定現在還要去加班?”
趙以川也不想去,可他答應了當事人在婚禮前寫好材料,眼看只剩最后幾天,他必須趕在周六前處理好所有工作并按下暫停鍵——他很確定自己沒法婚禮當天還抱著筆記本和手機溝通細節,他又不是裴哲。
“對,應該不會耽誤太久。”趙以川用了極大的毅力才推門下車,“也可能待會兒拿了材料回家去加班,呃……我住得很近嘛。”
裴哲點點頭:“別太勞累。”
趙以川俯下身,從車窗外和裴哲道別:“你也是。”
“對了,車。”裴哲想起來了,安排著,“明天司機開到你小區車位上,再把鑰匙送到華聞。那輛7系周三限號。”
趙以川做了個OK手勢:“行,我就不跟你多說謝謝了。”
裴哲說不用,眼神飄忽片刻:“那……晚安?”
趙以川站在路邊。
“你快回去吧。”他雙手插兜朝裴哲笑,“到家告訴我一聲。
”
又是這句話,聽得裴哲耳后發熱。
再次出發后車窗緊閉,良好的空氣循環系統卻沒有徹底驅散車內殘留的香水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