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裴哲開始接電話,突然說:“趙以川,找你。”
伸手擰關了水龍頭,趙以川擦著灶臺探出頭:“誰啊?”
“楚暢。”裴哲回他,“他問我在哪兒,我說在外面吃飯,跟你一起。”
想也知道,裴哲怎麼可能直接告訴好友“我在趙以川家里”。
趙以川“哦”了一聲:“他找我干什麼?”
裴哲問:“楚暢說有個局,都是朋友,你去嗎?”
“你們朋友我不熟。”他想拒絕。
裴哲還沒答,電話那頭楚暢的大嗓門已經穿云破月地砸過來:“趙以川!哎,川哥,你接電話,都是你認識的人我才叫你——”
趙以川看見裴哲翻了個白眼。
他想笑,這表情有種刻薄的生動,放在裴哲身上竟然可愛得不太違和。
接過裴哲的手機,趙以川笑道:“什麼就‘認識的人’了,可高攀不起你們這群大少爺。”
“別別,你肯定認識。”
楚暢的背景音很吵,趙以川順手開了免提放在桌面,遞給裴哲一杯水。
對方說了幾個有些陌生的名字,但趙以川很快想起來了,這些都是以前一起在芝加哥留學的小圈子里的“朋友”。
趙以川看裴哲意興闌珊,斟酌著找理由:“算了,我晚點還要加班干活。”
楚暢:“靠,你也要加班?”
看來裴哲剛才拿這個當過借口,趙以川眉梢微抬,表情戲謔。
裴哲專心地研究空氣炸鍋。
楚暢狐疑地問:“大過節的,真加班假加班啊?”
“下次,下次一定。”趙以川哄著楚暢,“知道你為我好,實在抱歉,最近手里案子太多,過完節又要連開三天庭……今天確實沒時間。”
“行吧行吧。”楚暢喜歡社交但不強迫人,嘆了口氣說,“要不怎麼說你和裴哲,哎,你們兩個工作狂湊成一對,我都不奇怪。
”
忽地口干舌燥,為他說的“一對”。
趙以川應付了兩句,楚暢卻像找到他的把柄似的又開始調侃,追問他和裴哲怎麼突然領證了,到底怎麼想的……但趙以川還沒多說什麼,裴哲搶先一步抓起電話按了掛斷鍵,再倒扣在桌面。
室內一下子安靜極了。
小餐桌空空蕩蕩,半小時前的溫馨煙火氣驟然煙消云散。
是夢就會醒,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
“……我沒說什麼吧。”趙以川小聲地為自己辯護。
嘴唇干燥,裴哲下意識地抿起,舌尖挨著唇縫一小圈,蚊子似的哼:“沒。”
他泄氣般往小沙發上坐,整個人陷進一片橙黃,溫暖顏色卻并不讓裴哲看上去柔軟,他像豎起渾身的刺,要在狹窄空間和趙以川隔離。
很委屈的樣子,趙以川忍不住更輕地說:“你怕我答應他啊?”
裴哲冷哼。
……居然承認了。
趙以川忍著心花怒放,聲音卻控制不住愉快地變得輕飄飄:“我跟他們又不熟,去什麼?自討沒趣,還不如加班……哦對了,上次買了點椰子糖,很好吃,我去裝點待會兒你放車上——免得哪天低血糖。”
“你知道我低血糖?”裴哲問。
趙以川心跳差點驟停,一時無言。
他又多說多錯了。
學生時代一起讀書、異國他鄉建立的聯絡既脆弱又堅固,可趙以川和裴哲都與他們格格不入,是圈子里的“異類”。他是因為眼光高,瞧不上這群敗絮其中的富二代,不樂意玩在一起就自己刻意缺席了大部分聚會。
而裴哲……
裴哲有個外籍男朋友,一直不合群。
圈子太小,大家都知道裴哲當時分手的前因后果,不僅不同情,還把這段狗血故事當做下飯菜咀嚼多時——裴哲不想理他們,很正常。
而關于低血糖,趙以川總不能說:你去紐約找Fran他不見你,你喝多了在街邊吐得一塌糊涂,是我把你扛回去的。
你半夜低血糖犯了,吃我買的比利時巧克力還嫌太甜。
說好了要賠,結果現在都沒還我。
他算看出來裴哲根本是忘了,這算不算自我保護?選擇性隱瞞最丟臉最狼狽的一段記憶,從未受傷的高嶺之花總比淋雨的狗尾巴草好一些。
趙以川不提了,最后說:“低血糖又不稀罕。”
“哦。”裴哲受這通電話影響興致不太高,他站起身,“算了,我先走了。”
趙以川卻幾乎條件反射:“我給你看個東西。”
裴哲略一抬下巴。
趙以川只想試著留他,沒想到奏效了。
他硬著頭皮思索自己家里還有什麼能讓裴哲眼前一亮的玩意兒,大腦高速運轉時余光瞥過金絲熊窩。他默默地給金絲熊道了個歉,將它從一堆木屑里薅出來。
“這個。”趙以川說。
全在意料之外,裴哲和那只黃白色的熊面面相覷,都一臉懵。
金絲熊平時不和趙以川肢體接觸,現在忽然被吵醒,大約以為快死到臨頭了,驚恐無比縮成一團,把臉都埋進了肚皮里。
小動物的動作讓裴哲有了興趣,他想摸一摸,伸出手又不知該碰哪兒。
于是訕訕地收回,裴哲沒話找話地問:“挺可愛的,叫什麼?”
“賠錢貨。”趙以川說。
裴哲:“……啊?”
趙以川耳朵一紅,電光石火地明白過來。
他飛快解釋:“不是跟你姓的意思,它就、一開始就叫賠錢貨。”
裴哲:“……”
越抹越黑,完蛋。
趙以川覺得自己今天大概被裴哲做的蘿卜肉丸藥傻了,舌頭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