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就親一下,他怕什麼?
所以柔情的事也能變作暗自較勁,誰先退縮就好像認輸,但裴哲和趙以川大概都說不清他們到底為什麼非要分個勝負。
身后,面包店的最后一盞燈也驟然熄滅。
濃郁暮色和夜風從腳底涌向天空,吞噬光明的同時陰差陽錯喚醒裴哲的理智。按在凳面的手指收了收,碰到堅硬石頭,他的心跳突然十分用力地跳動了一次。
砰——
腳趾短暫失去知覺,蜷縮著,近乎麻醉的無力。
趙以川的嘴唇比笑容要涼得多。
“他今天也冷嗎?”
這念頭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腦海,似乎讓裴哲從荒謬的幼稚游戲中猛地清醒。
他再看趙以川的眼,目光閃爍一下,隨后想起他們在接吻——不,這根本不能算接吻,就是嘴對著嘴,毫無感情的兩塊肉虛虛實實地貼合,感受不到溫度,欲念,甚至某一刻共同跳動的心臟和自然而然想靠近的身體。
大概算他接過的吻里最平庸,又最特別的一次。
也夠記得住了。
吻半分鐘還不至于少塊肉,也沒越過紅線,但這麼久,裴哲覺得也差不多了。
他推推趙以川的肩,對方不動,睫毛輕微地顫,表情變得玩味,連同他身上那股經久不散的海洋香調也像調情一般彌漫。
吻的性質從博弈變作親昵,裴哲卻覺得危險。他暗示無果,又被趙以川帶著侵略感的氣息從四面八方裹挾,身體不由自主發熱,先是耳朵和臉頰,然后眼角、喉嚨,胸口,心跳愈來愈快,甚至是……
他不自然地把一條腿往外伸。
夠了。
心里這個聲音不斷重復,裴哲終于錯開趙以川的凝視,小聲說“行了”。接著打算抽身離開,不再陪他玩這個輸贏都一樣的游戲。
但剛直起身,掐在后頸上那只手卻不由分說地將他牢牢禁錮。
裴哲睜大了眼。
唇縫里有什麼濕潤溫熱的觸感輕輕地舔了一下,稍縱即逝,卻攥緊了他每一處敏感,調動起全身戒備,像一只貓似的迅速炸毛。
短促地“唔”了聲,裴哲猛地起身,居高臨下瞪圓一雙眼:“你!……”
趙以川躲開他虛張聲勢的憤怒,什麼也不說,渾身好似更放松。他看也不看裴哲,低頭用拇指擦過唇角,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濕潤。
讓這動作兜頭澆了一盆冰水,裴哲無緣無故好像失去發作理由。
是他要和趙以川聊婚禮細節,是他想趙以川的參與度更高一些,是他拉著趙以川陪他玩家家酒,是他需要更多的做戲……
裴哲徹底啞火了。
猜到他不會再追究,趙以川這才慢吞吞地點評他的表現。
“婚禮的時候,你別這麼僵硬啊。”
回憶的線從這里徹底斷開,裴哲對著電腦屏幕,那上面的字半行都沒看得進去。
雪后初霽,大晴天讓整個東新區都懶懶散散。
裴哲記得他莫名其妙又開始回憶趙以川的吻之前是對著陽光出了會兒神,過分清澈透明的顏色讓他想起趙以川,然后他就難以自控,始終覺得唇邊留著那點酥癢——就是這個得寸進尺的動作,把試探和較量變了質。
他前夜沒回家,在街上轉了兩圈最后又回公司加班,想借此忘記趙以川帶來的燥熱。
然而他越想要擺脫,就越事與愿違。
男人吻完他,留下似是而非的那句調侃徘徊在耳邊,心跳始終沒能平復,他看了兩個方案,做了一份計劃書,過量工作也沒壓得住逐漸沸騰的火焰。
裴哲最后是紅著臉強裝鎮定地走進辦公室旁的小房間,那里有一個供他簡單洗漱的浴室。
當晚,他修道士一般地平躺在休息室,直視天花板,快速又敷衍地將上次結束一段關系至今的生活過了一遍,下結論:
這只是偶發的、正常的生理需求。
解決了就結束了。
可現在,坐在辦公室里,面對曾經最能專注其中的策劃案,裴哲不僅如過眼云煙,腦子里那些不該出現的場景反復切換,容不得忽略。
裴哲單手撐住額角,長嘆一口氣。
他這動作讓站在旁邊等待結果的項目部老總差點沒站穩,吞吞吐吐地認錯:“裴、裴總,我承認我們這個方案是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我打算——”
“知道了。”裴哲說,他覺得好吵,“我待會兒讓隋遲安看看。”
項目部老總先一愣,接著大喜過望。
比起裴哲,那位新來的隋副總雖然也是個如出一轍的冷面閻王,但至少是個對事不對人的,落到他手里總不會被偷偷記一筆。
他立刻提起策劃案謝恩走人,臨了沒忘說:“裴總,您好好休息,您最近都累瘦了!”
等他走了,另張辦公桌的姜嘉鈺小聲吐槽:“諂媚啊……”
“我臉色很差嗎?”裴哲問。
姜嘉鈺探出一個頭,撇嘴:“可不嗎,裴總,我今早剛進辦公室都嚇了一跳。您不吃不喝,臉色蠟黃地趴辦公桌上,還以為……您昨晚干什麼去了?半夜回來加班?”
哪壺不開提哪壺,裴哲干咳兩聲:“我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