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以川憋不住,把頭悶在雙臂之間彎腰笑了好一會兒,再次坐直:“你父母對這事的重視程度確實超出我的想象。”
“所以你真的不邀請任何人嗎?”裴哲問。
趙以川搖搖頭。
他便難以言喻地開始失落,不因為他們的婚禮有無法彌補的缺憾,而在于趙以川還是對他心存芥蒂——哪怕到了這個程度,裴哲以為他們至少可算朋友。
“我跟你說實話吧裴哲。”趙以川伸長兩條腿,手臂撐著,這次直接抵住裴哲的后腰,他側過臉看得很專心,“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裴哲不追問,身體微微朝他斜,是個仔細的傾聽姿勢。
趙以川望著他,這次再笑,就沒之前灑脫。
“……你給的錢都拿去還債了。”提到錢,他視線往下一垂,像難堪,又像自慚形穢,“雖然你都沒問過但可能做了背調也知道了,我爸做生意投資失敗,家底全賠了進去,年初自殺未遂,我媽叫我趕緊回國——現在的我不說家徒四壁吧,一窮二白是夠的。”
“做我們這一行其實也擔心同事之間有不敢說的債務危機,進而產生一些……惡劣后果,所以一開始,我找了國內好幾家有名的律所,都沒人要。
“找到蘇藝,是楚暢介紹的,他這朋友挺不錯,我很感謝他。后面在華聞做得也不太順利,但好歹能賺到錢,只不過欠的債靠我自己根本填不上。我爸、我家里,現在亂成一鍋粥,可能明天連高鐵飛機都坐不了,都沒心思說其他。
“你瞧,我爸讓我過了二十多年衣食無憂、想干什麼就干什麼的日子,我怎麼可能在這時候為了自己那點兒前途拋下他?所以拿了錢,說謊告訴他這是做了幾筆大單子收的正常費用,好讓他放心。
“結婚的事……我也不敢再多說謊了,你就當我膽小吧。
“我非常非常感激你,但結婚的事和這些交換暫時不能讓他們知道。”趙以川沉悶了片刻,抬起頭,“你就當我還剩點兒自尊心,幫我瞞著,好不好?”
他的眼睛很亮,裴哲一時看不清當中的是水光還是燈的顏色。
早先就猜到趙以川缺錢一定有苦衷,真直面這些時,裴哲卻說不清他是同情或者可憐,想安慰,又不知從何入手,只看見趙以川難得展露的脆弱,亂七八糟地想:趙以川說了那麼多“后悔”和“變卦”,怎麼讓他們都被束縛住了?
一開始想的很簡單的結婚證,怎麼也逐漸開始越扯越多,讓他們仿佛被紅線綁在一起誰都不能輕易掙脫?
雪好像開始變小了。
掌心殘余牛奶盒的溫度,暖流一直流淌過四肢百骸,裴哲在這一刻失去了說“不”的理智,他其實沒太聽清趙以川后面的話,只看著對方深褐色眼睛。
胡亂點了點頭。
然后他又意識到趙以川剛才是不是流露出一點卑微,語無倫次地說:“我沒背調……我沒看不起你來著。”
“謝謝啊。”趙以川說,好似很釋然,“所以婚禮你定就行了,我對那些沒要求。”
回到最初的話題時,裴哲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哦……好。”
“還有,”趙以川忽然嚴肅地說,“裴哲你幫了我大忙,我們是‘你情我愿’的,以后不用從我這兒拿了什麼就給我什麼補償——我不需要。”
他說得堅決,眼神卻纏綿。
可惜這纏綿直接被裴哲無視了,他有點為難地說:“那你喜歡什麼東西?”
趙以川先愣了愣,隨后笑:“我喜歡你,信嗎?”
手指尖觸電似的一麻,“喜歡”兩個字沉重地砸向裴哲。他像沒聽清,本能反問了句“什麼”,隨后他的耳朵一下子紅透了,看不出是因為冷還是被冒犯后的惱怒。
但趙以川想,惟獨不可能因為害羞。
所以他一言不發地看向裴哲,身后面包店暖融融的燈光熄了半邊,仿佛支撐他們的溫柔假相驀地沉入光影的交界處。
“我、我要走了。”裴哲沒有正面回答,慌亂地準備起身,“快九點,我打算回公司——”
“裴哲。”趙以川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按在窗前的簡易凳子上,“說起來婚禮前要不要先練習一下?”
“……什麼?”
“接吻。”
趙以川說完,指腹加重力度曖昧地貼了貼裴哲內側脈搏。
作者有話說:
趙1川,不愧是名字里有4個1的男人(?
第13章 十三、吻比笑意冷一點
雪落在眼角后片刻就融化,像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悄無聲息地滑到腮邊,涼意試圖解凍接近麻木的神經。
裴哲剛要躲,后頸處一小塊裸露皮膚立時被溫暖寬厚的手掌覆蓋。
“親一下,你怕什麼?”
故意沉聲說話只剩下氣音,裴哲錯愕片刻,再想逃開就沒有機會了。
趙以川帶著海洋般清新卻溫和的味道包裹他,呼吸輕柔地撩一把鼻尖,然后好像不經意地一低頭,嘴唇就準確捕捉到了他。
薄荷糖后勁辛辣又冷冽,裴哲一時分不清這來自他的舌根還是趙以川的嘴唇。
他想閉眼,可趙以川正專注地看向他,不依不饒,有鉤子藏在眼神的鋒芒之后,仿佛挑釁和宣戰。
裴哲還未來得及接納突如其來的變故,被他一激,一時不肯示弱于是也這麼直勾勾地對上那雙深褐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