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愣了愣,手指停在翻頁的姿勢。
他再從頭梳理一次這位天降優質當事人,搜索其名下的企業,接著不出所料地在某條關聯信息里看到了“啟榮科技”四個字。
……裴哲當過他的投資人?
恍然大悟。
趙以川坐在辦公椅里,收起手,無處安放,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所以裴哲還是很介意那天他們的談話,他是不是認為趙以川不答應邀請親朋好友在給他臉色看?這麼想著,一切就似乎形成了完整的邏輯鏈了。
裴哲怕他不高興嗎。
或者裴哲以這種方式委婉地提醒他:我對你仁至義盡,你最好配合我的要求。
“……真不肯落人話柄啊。”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趙以川這麼想著,撇了撇嘴。
冬至前一天,虹市姍姍來遲地下了一場小雪。
此時距離裴哲提出辦婚禮已經過了一周多,他們依然不見面,大約因為各自忙碌所以聊微信都變少。裴哲沒再說婚禮的事,趙以川給那單訴訟費按原有標準打了個八折,也不多收,繼續兩不相欠地各自安好。
這天周五,趙以川得以準時下班迎接周末。
因為這場虹市的初雪,人們的精神似乎都被短暫振奮,圣誕節近在咫尺,緊接著就是元旦假期,冬日與新年的氣氛先熱熱鬧鬧地搶先濃厚,街道上人來人往,沸反盈天。
趙以川甫一走出寫字樓大門,立刻被人間煙火撲了滿懷,有片刻恍惚。
“要干什麼呢?”
他想著,拿出手機研究自己這周還剩幾張優惠券,準備從常去的幾家餐廳里選一家解決饑飽,再買杯咖啡去私人影院安靜地度過這個初雪的夜晚。
選定了一家咖喱飯,趙以川心情大好,他抬頭看了看朝反方向走去。
金楠路種著高大的梧桐樹,小雪翩然而落,觸地融化,濕透了,把梧桐樹的枯葉黏在深灰石板上。有些還未被淋濕的葉子,趙以川一踩,聽它們發出清脆的“咯拉”聲,好似能穿透上空灰蒙蒙云層,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如此踩了幾片,趙以川余光瞥見一雙黑色紅底高跟鞋。
它太突兀,不該出現在落雪的CBD路邊,而應該在溫暖的宴會廳紅毯。好奇心作祟,趙以川看了一眼高跟鞋的主人。
女人背影看不出年紀,披一件剪裁精致的深咖色大衣,拎奢牌稀有皮手袋,大波浪卷發,側過臉一撩,露出腕上閃亮的鉆表與珍珠耳環來,珠光寶氣的張揚。她站得不直,神態有些懶散,望著對面。
等看清她正和誰交談時,趙以川的耳邊忽然有一片虛構的梧桐葉再次被踩碎。
“咯拉”。
竟然有意外收獲。
黑西裝、黑大衣、黑色頭發黑色眼睛的裴哲站在那里,面沉如水。
一時分不清是突如其來有了危機感或者單純看戲,等回過神時,趙以川已不自覺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篤定裴哲看到自己了,那張一向蒼白的臉好像有神采一閃而過。
大約是錯覺。
然而那道神采讓趙以川情不自禁地停在原地。
“……我沒騙你。”裴哲突然提高了音量,向右邊挪了半步,和那位精致的都市麗人錯開,目光鎖定了他,“趙以川,我在這兒!”
趙以川應了聲。
裴哲又喊他,比任何一次都開朗:“趙以川!”
那個女人也轉過了頭,如想象中一般年輕又艷麗的臉,只是表情稍顯玩味,來來回回地把趙以川掃了一遍,目光宛如打量一件商品并暗自估價。
趙以川走近了他們,還沒出聲,先聽那女人說:“等他?”
語氣也頗為不屑。
工作上與各類人物打交道練就的判斷力,讓趙以川幾乎在瞬間領會過來這位女士的幾種可能身份:裴哲的姐姐,裴哲的閨蜜,裴哲的青梅竹馬。
而裴哲的話立刻給了他答案:“這是江笑。”
趙以川便像個職業演員,站到裴哲身邊,擠出不會出錯的微笑粉墨登場:“您好,江小姐,之前聽阿哲提到過。”
“哦……就是你啊。”江笑也不是吃素的,回過神后拉長了聲音,紅唇微微上揚著,弧度卻諷刺,“早聽說裴哲哥看上個要什麼沒什麼的男人,今天偶然見面,我覺得也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麼,至少外形確實有過人之處,對嘛。”
趙以川習慣了類似的冷嘲熱諷,聞言一聲不吭,連笑容都沒減退分毫。
但身邊的裴哲皺眉,語氣像提醒,又像警告:“江笑,你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江笑不以為意,夸張地一聳肩,目光轉向裴哲道:“我確實想不通,裴哲哥,你現在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生意人,那從生意出發,難道他比得上我或者我哥麼?”
裴哲保持沉默,但在江笑逼近趙以川時伸出手,攔在了兩人中間。
他警惕地隔開了她和趙以川。
“喲,這麼寶貝?”江笑收斂了嘲諷,似乎難以置信,“你別是來真的吧。”
裴哲眼睫略略垂著,居高臨下的目光又冷又驕傲,訴說占有權一般語氣強勢:“既然知道了,那就別再挑釁我的底線,這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