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討沒趣,但趙以川一點兒不覺尷尬,他拿過菜單,仿佛剛才那句話不存在似的問裴哲:“點菜了嗎?你喜歡吃什麼,我記一下。”
“我不吃魚。”裴哲說。
趙以川反駁道:“但你吃壽司啊。”
裴哲補充:“河魚。”
“河魚怎麼了?”
“刺多。”
還真有理有據,趙以川笑著,點了個沙茶干面和三杯雞后把選擇權交給裴哲。但裴哲沒接菜單,說:“你決定吧。”
他們真像在約會啊。
這句話第二次從心底鉆出,帶著鉤子不輕不重地撓了趙以川一下。
又點了主食和一道特色生蠔,追加兩杯特調酒,度數淡,點完才想起沒問裴哲有沒有開車,趙以川抬頭看一眼裴哲的表情,對方若有所感般眨了眨眼。
“說吧,今天要聊什麼?”等服務生收起菜單離開,趙以川開了個不怎麼高明的玩笑,“我要有新任務了?”
裴哲沒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過于認真的神色在橘色光線下也變得曖昧不清,裴哲無聲地打量著他,眼珠偶爾一動,恍惚間深情而羞赧,又堅定鋒利,仿佛醞釀著一段長篇大論的告白,預備不成功便成仁——趙以川自認臉皮夠厚,但仍一下子無所適從起來。
“怎麼了?”他難掩心虛只好喝水。
裴哲突然回神,猶豫地將目光從趙以川執杯的手指移開。
他清了清喉嚨才說:“要不還是先吃飯吧。”
賣關子?
趙以川不干:“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事……”
裴哲下意識否認,下午裴照雪的那通電話讓他如坐針氈,不知怎麼對趙以川開口。
恰逢上了一道菜,裴哲拿公用餐具把班尼迪克蛋分成兩份,讓他的話不太起眼。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來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事要你為難。”裴哲垂著眼,剛才看得投入到出神,現在卻不敢面對趙以川了,拐著彎給他道歉,“家里打算……既然登記結婚了,還是辦個婚禮好。”
趙以川重復:“婚禮?”
他過分板正的語氣聽起來仿佛質問。
裴哲本就覺得不妥,將心比心,他要是站在趙以川的角度也會惱怒。
說好領完證就互不打擾的,怎麼三天兩頭提一些難為情的要求?又是見家長,又是領證,被迫和不熟的人演完一整套情侶戲碼。
“其實……”裴哲喉頭一哽,最后決定把裴照雪和他的想法對趙以川和盤托出,“我急著結婚,之前跟你提過一次,因為泰恒的董事長一直希望我能娶他的小女兒,好讓兩家繼續深度合作。我們明面上不好拒絕,才這麼決定的。”
都是利益牽扯,趙以川眼神動了動,沒抬頭,無聊地把盤中一根迷迭香撥來撥去。
“有印象,那個姓江的大老板。”
“泰恒的江德常。”裴哲說著,“念書那會兒他就提過差不多的,但現在不比以前了,肯定考慮的會更復雜——別笑,這年頭商業聯姻多的是。”
“沒笑。”趙以川說。
他又在心里補充:沒笑商業聯姻。
成天在律所、法院跑著見多了人情世故,趙以川看什麼都不覺得奇怪,只是裴哲認真解釋的模樣才讓他忍俊不禁。
可這話不好說,趙以川就一直安靜了。
裴哲表情有點無奈,繼續道:“江董是好意,想讓啟榮攀上泰恒這個親家,未來的前途也更好。但啟榮單打獨斗慣了,確實還不用靠聯姻混碗飯吃,再加上我……嗯……我也不喜歡女人……”
“我知道。
”趙以川說,笑容忽地變得意味深長。
高架上差點引起沖突的話同時出現在兩人的記憶中,裴哲皺了皺眉,自行打斷了還沒說完的后續,警惕地看向趙以川。
他再敢提那些事……
但趙以川卻再沒其他動作。
“所以你就想用和同性結婚來逃避,是嗎?”趙以川問,“恕我直言,這其實不是最優解,撒一個謊需要千百個謊去圓上。”
“是。”裴哲頷首,“但我沒有別的方法,更快、更有效、更能永絕后患。”
趙以川的嘴角還掛著溫柔弧度,眼神卻一點一點地冷,只是裴哲不和他直視,感覺不到其中有寒流涌動。
趙以川若有所思:“嗯,想用婚禮拒絕那位江小姐。”
“差不多。”裴哲沒否認,“如果辦婚禮的話,也是借此機會向江董表明我們的態度,他再未達目的誓不罷休,也不會用這種事做文章。”
說的都沒錯,裴哲了解所有人,裴哲和他們不一樣。
裴哲就可以把婚姻當成籌碼,放上利益的天平前左右為難精打細算。
趙以川抿起唇。
他很不喜歡裴哲這一點,而這也是畢業后兩人再見面時裴哲變得最多的地方。他不知道這些年裴哲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前是戀愛腦,現在成了精明商人,可他也不得不承認,若非裴哲對婚姻的態度既鄭重又隨意,他要接近裴哲興許會非常難。
任何事物果然都有兩面性。
他長久地沉默,裴哲等不到趙以川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居然開始忐忑了,像被一根繩子岌岌可危地吊到了半空,上不去下不來。
“你……”他清了清嗓子,“你覺得怎麼樣?”
趙以川和他對視片刻,點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