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把鑰匙幾乎和梅洛的那把相同,只不過梅洛那把是故意做舊款,粗糙生銹,看上去更真實。云釅點點頭:“我知道,不會讓拖把感冒的。”
他保證的斬釘截鐵,宋見青圍圍巾的動作一頓,身形筆直挺拔,好不容易放松的眉頭又有不平整的趨勢:“我是說你。”
“哦。”云釅撓了撓鼻尖,老實應答,被這記有點曖昧的直球打得頭暈眼花。
距離圣誕節還有一個多月,道路兩旁許多店鋪已迫不及待拿出圣誕氛圍的飾品裝點。
宋露林是位相當愛趕時髦的女士,審美眼光獨到,并且一脈相傳給了她兒子。挑選的餐廳也很有氛圍,充滿金錢奢靡味道,連穹頂都是純手工打造的。門口有一株高達三四米的圣誕樹,華麗璀璨,遠遠望去像一簇被定格的龐大煙花。宋見青不由得想起他和云釅在槲寄生下的那個吻。
餐廳里暖氣開得很足,宋見青跟在使者身后,脫掉了臃腫的羽絨服。
歐式奢華的水晶燈把宋露林照得更加光彩奪目,皺紋很少,甚至比嫁給趙承前更顯年輕。
他三年后再見到宋露林的第一句話是:“怎麼不開包廂?”
人不多,但也算不上是談話的好地方,他以為宋露林不會愿意向公眾暴露他們的關系。
愛與醫美的療效十分顯著,宋露林一點也不顯老,渾身珠光寶氣,稍上點妝依舊唇紅齒白。她笑了笑:“我見我兒子,還需要藏著掖著?”
桌上許多菜都是他愛吃的,他心底埋藏已久的情緒動了動,語氣算不上很恭敬:“怎麼突然來營口?這里沒什麼好玩的。
”
宋露林不與他繞彎子:“聽說你在這里拍電影,我來看看你。缺不缺錢?”
放在旁人耳中,缺不缺錢是比噓寒問暖更能體現愛的問句,對他卻不管用。宋見青目光一沉,俊美的臉上出現不加掩飾的冷漠,直接拒絕:“我不要趙家的錢。”
原本還算和睦的團聚,被這句難堪的話擊得粉碎。令宋見青沒想到的是,宋露林居然并沒發作,當做沒聽見:“不缺錢就行,那我就不操心了。”
飯桌上一陣沉默。宋見青喉嚨一陣干澀,端起旁邊的酒杯,一飲而盡,冰鎮的白葡萄酒酸度降低了很多。他緊緊閉了閉眼睛,深呼一口氣,言語比方才更加橫沖直撞:“您還有其他的事嗎,我明天還有很多工作。”
從餐廳中可以眺望海景,霓虹燈影折射到宋露林臉上,她苦笑:“工作比我這個媽還重要嗎?”
宋見青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倒酒,喝酒,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宋露林。
他們算得上是彼此世間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卻陰差陽錯陌生到如此地步。
小時候宋露林抱著他去聽評彈、游覽太湖、牽著他的手送他上學的畫面,紛紛在宋見青面前閃逝,一幀一幀,寒心酸鼻。
他強扯起嘴角笑了,朝宋露林舉杯,淺黃色明亮透徹的酒液在杯中晃蕩,像宋露林價值不菲的蜜糖貓眼戒指。
他一字一句、誠懇地說:“媽,您特別漂亮,不需要我打攪您的生活。”
宋露林也笑了,不知從哪推出個不大的匣子:“這個呢?你也不需要麼?”
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匣子,裝不了多少東西,從外觀瞧不出什麼。
宋見青以為又是什麼價格很貴的禮物,沒當回事地問:“什麼?”
他側過視線,看向遠處沉甸甸的海,想著看海的人。
——直到他聽清楚宋露林的話,被酒液浸泡沉醉的神經陡然清醒,酒精一股腦地涌向大腦,瞳孔急遽擴大,難以置信地直直盯著她。
夜色繁重濃稠,像是許多種藍色堆砌。今夜的月光淡淡,宋見青從兜中摸索著另外一把鑰匙,開門。
屋內燈光已熄,云釅已經睡著了。
臨睡前云釅沒有拉緊窗簾,留了個縫隙,對沉靜的月發出邀請。徜徉在其中,陷入告別現實的詩意夢。
他走進臥室,看到窗簾的影子幽然輝映在云釅臉側、頸側,像是漣漪水波,是屬于上帝的曲線。*
床尾的拖把早已聞到他的氣息,沒有大聲吠叫吵醒沉睡的云釅。只是乖乖伏著,尾巴忍不住狂擺。
云釅的睡姿從不安穩,連帶著被子一起,渾身仿佛散發著波曲水光,像漩渦,勾得人愛欲旺盛,卻無處宣泄。宋見青湊近他,觀察著他白皙的臉龐與卷翹的睫毛,形狀飽滿的嘴唇,纖細修長的脖頸,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百葉窗落在暗夜,睡意朦朧。
他任由酒精驅使本能為所欲為,翻身上床,從背后抱住了云釅,手臂悄然攏住他的腰部,是個擁在懷里的姿勢。
他的動作并不輕緩,渾身裹挾著涼氣,睡眠本來就淺的云釅迷蒙中醒了過來。在銀白淺淡的月亮普照下,迷離松散地看向他,幾乎是鼻尖抵著鼻尖的親昵姿態:“你回來了?”
兩股呼吸交織,宋見青終于分辨出了那股甜而熟悉的橙花味來自哪里。
是那瓶香水,七號樂章。
這張床有點小,他們不得不以貼合的姿勢入眠,避免誰半夜掉下床去,略帶酸甜的葡萄酒味縈繞在這狹窄的床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