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止一個這樣孤獨的夜晚,他數星星之余,會懷疑是不是因為過度的思念,所以他將自己腦內關于過往的回憶進行了過度的涂抹與美化。
到現在,他終于可以明確地排除那些自我懷疑。
在家人和所愛之人都在的故鄉,哪怕只能獲得一小片安寧,也是幸福至極的。
他闔眼欲眠,又擔心真的睡死過去,霍池回來一定不舍得叫醒他,白白浪費他們兩個相處的時間。
于是他只能找點讓自己提神的事做,拿出手機再次點開直播回放。
計劃論壇開幕式早已結束,他猜測,可能宋見青和游覺隴已經離開現場。
他把進度條拖回自己退出之前,游覺隴關于《臨時病》劇本創作的分享已經結束,記者在問宋見青關于此劇主創人員配置。
視頻蒙上一層薄而銳化的濾鏡,曝光比正常模式稍高,把宋見青原本就深邃的五官描摹得更為立體,淺瞳的雙眼平靜而漠然,就像被天鵝絨包裹的鉆石。
他微側過臉,大量的光肆意描摹著他流暢的面部線條,不疾不徐地回答問題:“我們經過討論之后,選定的演員是一個經驗不多但天賦很高的人。”
在他有條不紊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并沒有看向記者,而是直直目視攝像,好像這句話是想說給什麼特定的人聽。
天賦很高,云釅感覺自己的大腦“嗡”地一聲宕機,失去任何運作思考的能力。
是在說他嗎?是吧,不然還能是誰?
這是很高的評價,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宋見青都不是一個會隨意夸獎他人的人。
他心中轟然而動,不安又忐忑地用上齒在嘴唇上咬出牙印,以痛止痛。
剎那間云釅腦袋里那些疑慮、猜測和不滿全部煙消云散,他甚至過分固執地揣摩,無論是在趙祐辰手下落得一身傷疤,還是無辜被私生撞進醫院,都是為了這一刻的認可。
這是他一個人孤獨而不寂寞的狂歡,無涉任何外界阻力。
現在他看到什麼都心生喜悅,霍池擺在床頭當睡前讀物的《霍亂時期的愛情》也是。或許這里的混雜無章,也正是遵從了全能上帝的秘密旨意。*
躁動的人連腦袋也持續發昏,無休止的幻想與遐思化作暖流,一陣又一陣沖擊他快速跳躍的心臟。
在這一刻他終于獲得實感,他是真的可以和宋見青再次合作,他們會在劇組中形影不離,畢竟他們一個是導演一個是演員,他們相輔相成,天經地義。
血液在沸騰,神經變得亢奮,云釅忍不住竊喜起來,像個終于被施舍甜頭的苦難者。
那端的宋見青和游覺隴仍在說著什麼,但他已經全然沒了繼續聽的心思。他伸出食指輕輕撫摸宋見青不茍言笑的冷峻面龐,隔著不知道多少公里,企圖通過電子設備傳遞體溫,仍然止不住上揚的嘴角。
“就是他嗎?”
身后冷不丁響起極為熟悉的聲音,云釅嚇了一大跳,臉上犯傻的笑容來不及收回,驚訝至極:“媽?”
霍池微躬身低頭,看向她這莫名其妙癡笑的傻兒子,極為俏皮地揶揄道:“就是他讓我兒日思夜想?”
這話的沖擊力不比剛才聽到宋見青夸他“天賦很高”弱分毫,云釅很快就漲紅了臉,臊得不知道說什麼:“媽,你明明知道我們分手了。
”
他沒跟霍池提起來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游子本就遠在異國,再讓霍池擔憂他良心上實在是難捱。
所以他只是非常簡略地跟霍池提過:媽,這是我同學兼室友兼男友,但是我們分手了。
霍池一直很好奇他的情感生活,但是不好過多干涉,以前好幾次旁敲側擊想問問,云釅也是糊弄過去了。
這次可算是讓她逮到機會,趁著敵軍抵抗意志極差,火力十足:“分手了你干嘛還盯著人家看?愛要大膽說出來。”
“我......”云釅哭笑不得,被興致勃勃的霍池搞得無力掙扎,“我們后續有工作上的合作,一部電影。”
他的話把每個字拆分出來都是清清白白,理智又清楚,而落在霍池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種別樣的、欲蓋彌彰的說法。
她喜形于色,親切地拉住云釅的手:“兒啊,雖然搞辦公室戀情不好,但是媽媽支持你。”
“不是......”云釅企圖支棱起來。
“沒關系的,在媽媽面前就不要勉強了,”霍女士直接把他鉆出來的小苗苗摁了回去,“一見鐘情和日久生情都好,像你們這樣經常合作交流的身份,最有助于感情生長了。”
“......”
“在劇組里導演要給演員講戲的吧?身體力行,牽手擁抱之類的,少不了吧?”
云釅很懷疑這家療養院給霍池提供的排解無聊時間的書都是什麼......馬爾克斯的書只是個幌子對吧!
他不是不想跟霍池分享自己的生活,只是目前一切都還未塵埃落定,他不想讓霍池擔心。
做他的媽媽已經承擔了很多,他不希望自己再讓霍池有一點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