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海中,只有宋見青讓他魂牽夢縈。
這名老師喜歡提問時讓學生盡可能多闡述自己的想法,云釅把他和白澤曾經去過的西園寺和拙政園都提起,寺中建筑高低起伏、疏密各異,院中樹木朦朧得像是蒙上巖井俊二的濾鏡。
腳步輕盈的貍花貓,澆上筍片的素面,他的回答惹得老師不住點頭。
最終老師問他:“有沒有不舍得?”
有,當然有,他連寺中翹起尾巴和他咪嗚打招呼的小貓都記得。
他把這充斥著欲望的回答咽下,沉吟片刻,心中洶涌情緒忍得辛苦,千言萬語最后只說——
“有的。”
在他坐下后,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說了多少,他感到不自在。
丁如琢碰碰他的胳膊:“蘇州?宋見青就是蘇州人吧?”
云釅還沒緩過神,懵著點了點頭:“嗯,我旅游時遇到他的。”
“靠,這也太浪漫了吧?”丁如琢垂下腦袋,掩住興奮的表情,“你倆以前只說是舊相識,我還以為你倆是青梅竹馬呢。”
“敢情白澤才是青梅竹馬,宋見青這小子是天降啊。”他點點頭,滿意地總結。
被他這麼竹馬天降的攪合一通,云釅心里更亂了:“你少看點小說好嗎,這都什麼有的沒的。”
“怎麼叫看小說呢,我這是學習網絡新媒體文學寫作......”丁如琢嘀嘀咕咕的,把書翻到下一頁,指著一段話跟云釅說,“怪不得她要問你有沒有不舍得呢。”
云釅也跟著翻到下一頁,目光游覽,最終定在這行。
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隱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了。——黃永玉《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
等到這節課上完要換教室時,云釅抱著厚重書本轉身,不禁愣住了。
滿臉戲謔的游覺隴抱臂環胸,旁邊站著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宋見青。
原本沒什麼,但一見到他,云釅就不自覺想起自己剛才在課上那番話,什麼南北方,什麼不舍得,全都鉆進他腦海中。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們還以為你曠課了。”云釅從未覺得從教室前走到尾有這麼艱難,在宋見青的注視下,地板好像被火焰炙烤,需下定決心才敢向前。
“在你站起來回答問題前就到了。”
宋見青熟練地接過他懷中抱著的大部頭,和他并肩一起走出。
兩人聚在一起時,就像有什麼屏障,自覺屏蔽其他閑雜人等。
閑雜人等一號好奇地問向剛睡醒的二號:“他全聽見了?”
游覺隴打了個哈欠,點點頭:“來得剛剛好,眼珠子就一直盯著云釅的后腦勺,沒瞧過我一眼。”
“瞧你干嘛?”
表演基礎的教室很遠,寒風凜冽,游覺隴自己套上了抱在懷里的羽絨服,走在后面眼瞅著前面兩人越走挨得越近,嘖了一聲:“我睡著呢,差點就被老師給揪起來了。”
丁如琢直覺這兩天他們倆的氛圍不一般:“話聽全乎了,什麼反應啊?”
作為過來人的游覺隴懶洋洋地說:“高興唄,還能是什麼反應。跟當眾調情似的。”
到了大禮堂改的表演教室,極嚴肅的小老太太已坐在首排中央,拿著一支教學用激光筆。全班總共不到五十人,要求兩兩組隊飾演話劇或電影片段。
這位老師脾氣并不那麼可怕,可怕的是她上課時的要求,無論抽到什麼樣尷尬或者困難的片段,都必須盡全力飾演。
而且這位老師準備的幾乎全部都是尺度極大、飾演難度極高的片段,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求他們克服心理那一關,幾乎是怎麼刁難怎麼來。
毫無疑問,云釅和宋見青兩人自然而然成為一組,抽中了一段經典歌劇。
看了一點截取片段,身影交疊的畫面,云釅羞赧地抬不起頭來,強壓著心中驚惶,小聲低喃:“你確定老師要求的是這段?”
以他們現在這種關系......
屏幕上身材姣好的歌女極盡風騷地勾引著不為所動的男人,而男人的手一直握著在腰側的槍,年代貼近現代,軍官是外國演員,效果倒有點像很經典的《色戒》。宋見青也大吃一驚,反應了半天:“你覺得困難的話......我來扮演歌女也可以的。”
聞言,云釅睫毛微顫,捶在一旁的手不由得微微收緊。
宋見青比他高上許多,由他來扮演風情無邊的歌女,那場面太滑稽了。
而且其他組的很多同學也抽到了有點......難度的角色,偏癱病患、狗血三角戀,不止他自己倒霉。
他的手指輕輕在宋見青寬大手背上點了點,嘴角輕抿,像是妥協,也像因為親密而不自覺流露的嬌氣:“算啦,還是我來。”
分工妥當,宋見青沒忍住,揉了揉云釅的腦袋,噼里啪啦帶來一串靜電。
表演教室什麼道具都能現搭,四把椅子就拼湊出簡易的床,勉強能容一人躺下。
尚未正式開演,老太太就疾言厲色地問他:“把頭發散下來做什麼?”
云釅一愣:“因為扮演的角色是歌女,我想這樣從造型上更貼合。”
“扎起來。
”她瞇起眼睛,“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作弊,用演技來展現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