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一向厚道愛維護人,他不愿意當著別人的面說帶有責怪意味的話,哪怕這話并沒有直接指向責怪。他要是說暈車,那聽者很容易產生“開車的人車技差”的聯想。王思夢再不靠譜,那也是他同實驗室的同事。
因此他說:“嗯,好像有點,緩緩就好。”
王思夢聽了詫異地說:“啊?田哥,我開了空調你還能中暑。”
田恬:……這傻子。
總工笑呵呵地說:“天氣太熱,天氣太熱。這樣,王工,我先帶你去看看鋼結構樓梯架設情況。讓田副科先休息一會兒。”
王思夢糾結地說:“田哥你行不行?要不我帶你去看看門診?中暑嚴重了會死人。”
總工趕緊拍拍他肩:“王工,走吧走吧,先去看鋼板樓梯,走吧。”
他們走了,留下田恬和蘇聿容,蘇聿容說:“還撐得住嗎?去醫院。”
田恬擠出一個笑:“好夸張。真沒事,有點暈而已。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太陽太大,這兒沒遮沒擋,不是說話的地方,蘇聿容虛扶了下他的腰,把他往活動板房里帶。
還是那張行軍床,蘇聿容把它展開,拉田恬躺下去,把風扇挪過來對著他吹,又去倒了杯溫開水讓他全喝下去,然后蹲床邊看著他。
“真沒事,好了已經。”沒想到蘇聿容也會照顧人,田恬覺得自己幸福地快要羽化登仙。“謝謝你,香毫。”
那眼神很肉麻,仿佛他為他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看得蘇聿容很不自在,他錯開眼說:“不謝。”
又說:“你等一下。”然后出門去了。
過了十幾分鐘他匆匆進來,額上沁著薄汗,單手抱著個大西瓜,另一手拿著把刀。
田恬趕緊坐起來要替他接西瓜,蘇聿容閃開說不用。
“很重吧,看著得有個四公斤半。哪兒來的?”
蘇聿容把西瓜放到桌上,拿水果刀從中間分割,“你倒看得準。你來之前,我從下面瓜地買的。”
田恬追問:“真是4.5公斤?”
蘇聿容看他一眼,瞧他臉色基本恢復了,放下心來。“嗯,買了兩個,一樣重。怎麼猜得這麼準?”
田恬得意起來:“你也不看看我們實驗室是做什麼的——測力。估個重量輕輕松松。哈哈哈哈。”
這種技能有什麼用呢,不知有什麼可得意的,但他的得意洋洋很有感染力,蘇聿容也跟著笑了笑。
蘇聿容把西瓜剖成兩半,接著從褲兜里摸出一把新買的不銹鋼勺子,用飲用水沖洗干凈,遞給田恬,“就這麼舀著吃吧。”他實在不愛切西瓜,切得到處都是汁水。
“可是半個太多了,我吃不完。”
“吃不完剩下的不要了。”
瓜農很是能干,種出來的西瓜好甜。田恬順著邊邊舀著果肉吃起來——這是他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吃西瓜不吃中間,老田定的規矩,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家規中的一條。
他們家買的西瓜,如果是買一塊,他就從金字塔尖橫切一刀,剩下的再切片,那橫切下來的一塊被放在碗里端給朱麗珍。如果買的半個,他會拿大湯勺先把中間部分舀下來給老婆吃,剩下的才是他們爺兒倆的。
田恬吃了兩口,用勺子從正中間蒯了一大塊,遞到蘇聿容嘴邊,“西瓜最甜的一口給你吃。”
蘇聿容在看一疊圖紙,他偏頭看了眼說:“你自己吃。”
“張嘴。”
那一塊真是挺大的,蘇聿容不得不用手扶著它,西瓜汁到底還是弄了他滿嘴滿手。
“你好煩。”他抱怨。
陽光照進板房一角,畫出一個非常漂亮、黑白分明的鈍角三角形,風扇發出呆呆的嗡鳴,吹著蘇聿容手里的圖紙蹦蹦跳跳——這互動使得風扇和圖紙特別像一對性格互補的情侶。
西瓜被兩人分著吃掉大半。田恬正舉著勺子喂蘇聿容,忽然聽見外面有人靠近的聲音,他唰地站起來,往后退半米,凳子腳在地上擦出一聲咆哮。
蘇聿容受驚抬頭,冷冷嘲諷他:“慌成這樣?怕什麼?”
田恬也發覺自己應激過頭了,感覺有點抱歉,他彎下腰飛快地舔了舔蘇聿容的唇,目光灼灼對上他的眼睛,壓低聲音說:“怕他們發現你現在是甜甜的。還是田恬的。”
蘇聿容:“……”
是誰教他這麼說話的?蘇聿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擺出個什麼表情,但他確定自己有點心率過速。
原來外面的人只是路過,并沒有打算進來,白白嚇了一跳。田恬麻利地收好行軍床,說要出去轉轉看看情況,問蘇聿容去不去。
蘇聿容盯著圖紙說:“不去。”
田恬便自己出門去轉工地。
蘇聿容確實用不著去,工程早就步入正軌,根本不需要他來過問,只不過是利用工作之便,提前幾個小時見見他。十天不見,他甚至等不到晚上。
田恬走后,蘇聿容抬一只手撐著臉,歪著頭看圖紙,看著看著輕輕笑了笑。
工程進展順利,照這個進度,八月以內就能進行一期驗收。這個項目對承安建工來說簡單,總共只分了兩期,今年內怎麼都能完成的。
田恬站鋼筋水泥和紅磚搭建起來的嶄新建筑底下,欣慰地盤算著時間。
末了王思夢提醒他:“田哥,今天沒拍照,太陽這麼大灰這麼大,咱倆是不是擺拍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