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陳厝一定要死,那麼可不可以讓紙人代替他呢?如此混淆視聽,也不知管不管用。但我還是將他脖子咬出了血,強行催動陳厝把魂魄附在了紙人身上。”
“在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來自時空裂縫的力量消失了,摩羅和紙人被卷入其中,灰飛煙滅。我以為我們成功了,但是……但是我忘了一點!白澤說過,在紙人被毀滅之前,一定要將魂魄抽回,否則……”他哭喪著臉,“我修為不高,學過一點這種歪門邪道,但只知道如何附身,不知道怎麼抽身啊。”
祁景明白了。
現在的陳厝,是一個靈魂已經不完整的人。他的一部分消失在了時空縫隙之中,剩下了與行尸走肉無異。
“不知道他失去的是三魂七魄中的哪一個,我們要到哪里為他找缺失的部分,真的找的到嗎,如果不行的話……”他慌的顛三倒四,絮絮叨叨,但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江隱說:“我也曾是傀儡嬰。”
他的言語總是那麼簡潔,意思卻很明確。即使是傀儡嬰,也能找回三魂七魄,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那麼陳厝為何不能?瞿清白看著他深邃平靜的眼睛,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他沉吟半晌,忽然站起來,對著圍觀的傈西人叫道:“阿詩瑪大娘。”
阿詩瑪應了一聲,殷切的看著他。
“我在你們的典籍《東巴魯饒》看過一個故事。傳說傈西族有一個叫彌佗羅的人,最擅長治病救人,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術。一天,一個人不甚跌落懸崖,昏迷許久,等醒來時如木頭一般,不會說不會笑,好像被人勾走了魂魄。
這人是個大善人,十分受愛戴,幾乎所有人都求彌佗羅救救他。彌佗羅說,你們去給我找一條七星披肩,一捧糯米飯,一支安神的香,一個姑娘的發簪,一本有字的書來。人們問,你要這些干什麼?彌佗羅回答,人有愛欲、食欲、睡欲、色欲、知欲、名欲,我要你們找的東西分別對應這些欲望。如果這個人還留戀于人間,他一定還會回來。彌佗羅將七星披肩蓋在他身上,將糯米抹在嘴上,將香爐點燃了,姑娘的發簪放在心口,書放在手邊。他說,我們來唱歌,讓歌聲引他回家。在傈西人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中,他終于醒來了。”
“現在,你們還有這樣的儀式嗎?”
阿詩瑪遲疑了一下:“我也只見過一次。很小的時候,寨子里有個人被班納若蟲咬了一口,失了魂。神婆召集全寨的人做了場儀式,他就醒過來了。”
江隱:“神婆做了什麼?”
“我記不清了。她好像叫幾個人去那人經過的路上查看,抓到了幾只班納若蟲,投進了篝火里。然后用七星披肩蓋上那人,我們所有人圍著篝火唱歌。”
“唱的什麼歌?”
阿勒古搶答:“就是所有傈西人都會唱的引路歌啊,是不是?”
“那歌中會唱什麼?”
阿勒古想了想:“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阿爹阿娘的心碎了,美麗的姑娘為你哭泣,你的朋友們都很想你,美酒和好肉都在等著你,請你快快回到我們身邊……之類的。”
祁景把江隱拉到了一邊:“這不就是招魂嗎?你確定這有用?”
江隱道:“說實話,這并不是一個多麼有趣的傳說,我之所以記住,不過因為我自身的緣故,對魂魄缺失這樣的事總會格外留意。
但《東巴魯饒》中的故事非同一般,從巴布圖與摩羅,鶯鶯與七星披肩和姻緣廟,以至于窺天鏡……都仿佛預言著未來。這些故事中出現的東西,也恰巧對我們有所助益。”
周伊點頭:“我認同江哥哥的說法。仔細分析,這個故事中出現了七星披肩、班納若蟲和引路歌。七星披肩代表了傳說中鶯鶯和賽山的愛,班納若蟲是靈魂和記憶,引路歌則是人們的情誼。無論是愛欲、食欲、色欲、名欲還是什麼,這些都是生欲。他們是要喚起他生存的欲望。”
祁景有些遲疑:“七星披肩和引路歌好說,但班納若蟲……如果阿詩瑪大娘說的是真的,那麼班納若蟲一定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班納若蟲是靈魂的使者,那人的部分靈魂也許還在班納若蟲身上,所以才有可能被喚回身體中。在我們這,哪有什麼班納若蟲?”
眾人都沉默了。
瞿清白一拍手:“……就這麼干!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東西很快就準備好了。
傈西人熱情善良,知恩圖報,他們非常愿意為這可憐的年輕人唱一次引路歌。篝火燃起,悠揚中帶著一點悲傷的引路歌響起,飄蕩在飽受苦難的萬古寨中,從天亮唱到了天黑。
陳厝仍然一動不動的躺著。
瞿清白無數次試探的去摸他的手,膽戰心驚的感到了一絲溫度。不知是包裹在他身上的七星披肩,還是他自己的緣故。
他已經疲憊無比,渾身疼痛,眼睛酸澀,卻一眨也不敢眨。
“陳厝……陳厝……”他小聲叫著,“不要這樣嚇我們。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什麼四兇和守墓人,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