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間于水火,扶大廈于將傾的守墓人,并沒有長命百歲,福澤綿長,反而受到了世世代代的詛咒。
這難道也是受了摩羅反噬的影響?
齊流木道:“曾經有一個神婆,對我們作出過一錯到底的預言。她說,我們借明珠、改運道、亂敵友,全都錯了。但我想不明白,我們滅四兇,難道不是順應天理而行嗎?”
智叟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明白?”
齊流木沒有說話,像是陷入了沉思。
智叟微微笑了:“其實,你不必如此擔心。要我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們正好活在這個時代,四兇就該在這時候出現。若干那年后人間再遭浩劫,自然也會有人力挽狂瀾。世間的命數,此消彼長,該回來的都會回來,回不來的也強求不得。”
“好了,時辰已到,我們該走了。”
齊流木一愣,就見智叟的身后,走出了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
數以百計的妖獸,或青面獠牙,或翎羽艷麗,或豹頭環眼,或身首分離,奇形怪狀的一大群,黑壓壓的遮天蔽日,仿佛百鬼夜行,又仿佛神兵天降,場面無比壯觀奇異。
祁景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也有的不甚熟悉。
食夢貘仍然是那樣羽毛光鮮亮麗,身形與記憶中相差無幾,三足金烏卻比現實中看到的足足大了十倍有余,飛頭蠻的脖子看起來可以繞地球三周。他干脆沒看到景形,找了很久,才看到了一只巨大黑色眼睛,潛藏在山岳的影子之中。只怕他的原形更加威風,稱得上遮天蔽日。
這樣讓人只能感嘆造物神奇的場景,即使在最天馬行空的夢里,也無法描摹一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這輩子都沒這樣的想象力。
齊流木看著他們,目光似乎有所震動。
終于,他深深俯身,行了一禮:“這一路,幸得各位相伴,同袍同澤,救世濟民。然而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們就此別過,有緣再會。”
回應他的是吵鬧的,洪亮的,震天動地的一聲接一聲的:
“再會!”
“下次再見!”
“小崽子們偶爾也放我出來看看啊——”
“我們要走了嗎?”
“沒有了我太陽還會在嗎..”
“我一定會想你們的。”
不管他們說了多少句話,有多少抱怨和不舍,等到齊流木閉上眼睛再睜開,前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只有荒蕪的原野,一陣又一陣空曠的風,還有他寥寥的人類同伴們。
祁景看著他的臉,心想,他會不會感到一絲寂寞呢?
畢竟,就算是窮奇,他也珍惜的連毛都不敢摸一下。這樣喜愛妖獸的人,最后竟真的用摩羅召回了鬼神大軍,驅使妖獸踏上了戰場。
這是被逼到了什麼地步啊。
齊流木垂下手,一個圓形的香爐一樣的東西,骨碌碌的滾到了地上。
是摩羅。
陳山撿了起來:“小齊,神龕已經準備好了。”
齊流木點了點頭,接過摩羅,小心的放到了打開的神龕里。
那神龕看起來像個小房子,非常古樸典雅,等到蓋子闔上,神龕的底部浮現出了九塊畫像磚,上面畫著神態各異的人和妖,在場幾個人分別拿在了手里。
多出的幾塊,被他們裝進了袋子里。
吳翎道:“之后,四塊畫像磚由我們幾個守墓人拿著,江大哥的……”他哽了一下,“我會給他的家人。其他的畫像磚,就藏到別的地方去。
”
齊流木點了點頭:“好。”
他們又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那是后人仿造的伊布泉,此時已經有了一汪清水,看起來是天然的掩護。如果不是祁景親身經歷過,肯定想象不到底下有一張可怖的大嘴。
白錦瑟不知觸到了哪里的機關,水流分開,露出一道長長的臺階。幾人走了下去,再出來時,裝著摩羅的神龕不見了。
祁景明白了,原來摩羅被藏到了饕餮墓里!
但現在巖漿涌出,將萬古寨都淹沒了,哪里還能找到摩羅?
白錦瑟呼出一口氣來,好像放下了一個擔子。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還有一件事,大理國有個神像,叫塔貝路,是傈西人信仰饕餮,自己建造出來的。據說這神像以前能動能走,就被放在離這不遠處,我帶你們去看看。”
他們走過了一片滿目瘡痍的花海子,來到了神像前。
神像坐在焦炭般的土地上,被新長出來的雜草和遍地野花包圍著,低垂著頭,像一個孤獨又溫柔的巨人。他臉上的彩漆已經剝落了,但依稀能看出五官,和祁景長的頗為神似,俊美非常。
怪不得后人畫成了他的樣子。
“他不知為什麼,沒有跟大理國一起被饕餮吞掉。我想可能是離得太遠,或者命運安排他逃過了一劫。不如就留下他,當作和我們一起守護饕餮墓了。”
其他人都紛紛應好。
他們又討論了一會,準備回去了。臨走時,齊流木忽然說:“我還想散散心,你們先回去吧。”
白錦瑟有些擔心的看了看他,終于還是沒說什麼:“那……你早點回來。
”
“嗯。”
他們走了,遠去時還能聽見嘰嘰喳喳的討論,什麼要是饕餮墓被打開了怎麼辦,有的說那就像始皇墓一樣設計一個機關,將墓室夾層里的水銀灌進那張大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