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流木的目光隨著那小蟲飛遠了,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個得到解脫的靈魂。
一只溫暖的大掌托住了他的臉,拇指稍顯用力的拭去了他的淚水。
“只要我一日不死,這花海子就會存在于世間一日。也就是說,它永遠都會在這里。比日月星辰更長久,比一個真正的誓言還牢固。”
那雙眼形優美,精光內斂的眸子,平時充滿了邪佞和嘲笑,此時卻深深的看著他,漆黑漂亮的眼瞳滿滿的倒映著一個人。
“所以,”他用低沉的,磁性的,誘哄又好似溫柔的聲音說,“別哭了,嗯?”
齊流木閉了閉眼睛,那些痛苦的,不甘的面孔在他腦海里淡去了,他們微笑著對著他招手,所有往事都隨著班納若蟲一起飄上了廣闊的蒼穹。花海子深深的扎根在這片千瘡百孔的土地上,他們的靈魂永遠留在了家鄉。
他在莫大的痛苦中感到了一絲平靜和安慰。
他咽下了苦澀的淚水,抬起手,覆在了捧著自己臉頰的手上。
溫暖從那只手上源源不斷的傳過來,從那兇獸的懷抱中,從他終于看清的真心中。
他的聲音微弱但誠摯:“……謝謝。”
祁景睜開了眼睛。
他猛得坐了起來,心還在砰砰跳著,眼前影影綽綽的是漫山遍野的花。他出了不少汗,覺得疲憊異常,這幾次回憶都是這樣。李團結好像死了,怎麼叫也不回答。
江隱被他驚動了,也坐了起來,輕聲問:“怎麼了?”
祁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干咽了下,嗓子都澀的發痛了,才說出口:“移動的花海子……是李,窮奇為齊流木造出來的。
”
江隱也愣了下:“萬古寨的年輕人們的趕海子,趕的就是這片海?”
祁景點了點頭。
他的心情非常復雜:“我每次夢到六十年前,都好像在追一部連續劇。我明知道主角最后斗的你死我活,看到他們倆好的時候,總有一種不真實感。這也就算了……怎麼現在年輕人的姻緣廟相思樹花海子,敢情都是他們玩剩下的?”
他扶額長嘆:“這都什麼事啊。”
江隱道:“情到濃處可以舍生忘死,情轉薄時也可以反目成仇。既然結局已定,無論六十年前種種到底如何,都改變不了了。”
祁景忽然想到了那件好像從夢中落到了自己身上的七星披肩:“那若是有一件東西,可以偷天換日,斗轉星移,回到過去的時光,也不行嗎?”
“我師父曾跟我講過,這世間自有一套道理,命運天定,誰也不能違背。好比生死,即使強從地府里搶回了人,也只是一條孤魂野鬼,永世不能入輪回。改變過去也是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本來安排的絲絲入扣的因果被打亂,未來也會陷入混亂。”
祁景說:“那若是我們改變的那一段,本來是上天安排好的因果呢?如果我們注定改變過去,那改變之后,未來也會因為我們的改變,而成為現在的樣子。”
江隱想了想:“可是,你如何知道你的改變,就是冥冥中被安排好的一環呢?”
祁景呼出口氣來,揉亂了頭發:“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和李團結相處了這麼久,又親眼見證了那段歲月,被那一代人的理想和品格感染著,他總是期待著,六十年前的故事,能夠有另外一個結局。
第304章 第三百零四夜
神像里的漂流已經持續了三天。
人們的心情從恐懼到平靜,再到暗流涌動的焦慮,并沒有過太久。
食物被堆放在神像里最陰涼的地方,那里就像是一個天然的冷庫。每一天,他們都會為食物和水的分配問題討論很久,眼瞅著逐漸小下去的食物堆直發愁。
周伊清點了物資:“食物和水的消耗比我們想象中的快。再這樣下去,我們撐不到五天。”
祁景思索了片刻:“那就減少分配的量,有小孩和老人的多分一點。”
周伊點了點頭。
他們用從神像內部劈下來的木頭做了個簡易的小推車,用來將物資運到人們的休息處。
走著走著,周伊忽然說:“祁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祁景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你問吧。”
“你和江哥哥……”
她面色糾結,看起來想問很多事,但最后只搖了搖頭,“算了,我那天已經看到了,江哥哥那麼強大的人,只有你永遠想著護著他,擋在他面前。我相信你的真心。”
祁景笑了:“那你可沒看走眼。”
周伊邊走邊說:“其實從很久之前開始,我就發現你倆不太對了。你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我開始還跟自己說,男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樣的。但是后來……你的眼神也太露骨了點。”
祁景好奇:“怎麼個露骨法?”
周伊想了想:“怎麼說呢,太熱烈,太誠懇了,像一團燃燒著的火。也許你自己不知道,你看到江哥哥的時候,眼睛會發亮,好像滿腔的喜歡要溢出來了。”
祁景失笑:“這麼明顯嗎?”
周伊也笑了:“真的很明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
那時,你對我還有些敵意,對不對?”
祁景有點不好意思了:“小時候不懂事,還請周小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