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瑟急道:“他會不會再過來?要不我們先走吧!”
吳翎說:“走?能走到哪去?我們這里一幫老弱病殘,就是拼了命的跑,也跑不出多遠,就又被吃了!”
“那你說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等死吧!”
他們在這邊爭論不休,傈西人已經嚇傻了,像木頭一樣呆呆發愣。
忽然,一聲慘叫劃破天際,那聲音里蘊含的凄厲和痛苦,讓人的后腦勺都炸開了。他們停止了爭吵,一齊向那邊看去,祁景跟著扭過頭,就看到了讓他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及其怪誕和荒謬的一幕。
饕餮歪著頭,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胳膊,咔嚓咔嚓嚼碎了。似乎還不滿足,他又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肚子,鮮血像噴泉一樣綻開了!
“好香……嗚嗚,好痛……好香……好痛……”
他一邊慘叫著,一邊無法自控的撕扯著自己的肉,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他在自己吃自己。
在巨大震驚中,一個久遠的聲音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在祁景耳邊幽幽響起:
“饕餮,貪如狼惡,好自積財,聚斂積實,不知紀極。在發瘋一樣的欲望驅使下,他甚至會自己吃掉自己……”
這是誰說的來著?
他驚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只能和這些人一樣,瞪著快要脫眶的眼珠,看著這貪婪的怪物吃掉了自己的胳膊、大腿、趾爪、尾巴、屁股……一直到渾圓肥美的肚子。
他的肚子已經被咬出了一個大洞,里面的食物和內臟稀里嘩啦的流成了小河,但他還是不停的吞咽著,吃下去的肉再從肚子的開口處流出來。
轉眼間,他已經把自己的大半個身體吃掉了。
痛苦的慘叫和急切的吞咽聲交替回蕩在萬古寨的上空,饕餮就在這慘烈的循環中,吃的只剩下一張空嚼著的大嘴,自己迎來了自己的滅亡。
所有人都看呆了。
不知過了多久,祁景終于回過神來,在發虛的視野中,他看到了李團結。
他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也沒動,夕陽和血海將他英俊到妖異的臉映出了詭異的紅色,他還是沒有一絲表情,嘴角卻微微勾了起來。
祁景的心忽然重重一跳。
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感讓他打了個寒顫,等搖了搖頭再看,那抹笑容已經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江平終于開口了,聲音帶著疲憊和嘶啞:“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陳山楞楞的說,他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誰能想到?誰能想到,饕餮就這麼死了?!”
“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個結局最適合他了。”吳翎激動的說,“咱們快過去,把那張嘴封上!”
“不行!不行!”忽然,有人沖上來抱住了他的腿,那人帶著哭腔叫道,“你們不能把它封起來,那是神明大人僅剩的東西了!”
吳翎一愣,他低頭看去,是一個臟兮兮的看不清本來面目的女人,再看幾眼,他面色陡變,一腳將那人踹出去兩三米!
“怎麼了?”
“是她……”吳翎氣的話都說不順了,他的臉色難看的像要殺人,顫抖的手指指著那女人,“就是她害死了齊流木!”
女人抬起頭來,一張臉布滿了斑駁淚痕,目光仇恨閃躲,竟然是阿空!
“你為什麼會被救出來?你怎麼沒被你敬愛的神明大人吃了?你也配活著嗎!”吳翎破口大罵,“該活的不活,該死的不死,這世道真是瘋了!”
阿空雙眼通紅,像瘋了一般大喊一聲,嗓子都劈了:“我也想和神明大人在一起啊!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成全我?!”
“成全你?好,我現在就來成全你!”
吳翎說著就要大步上前,但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是饕餮的方向。
江平拉住了吳翎:“先別管她了,她死與不死,都微不足道。我們快去那邊看看吧。”
“先讓我殺了這個瘋婆子!”
但是那白光大盛,刺的人睜不開眼睛,吳翎用手臂擋住臉,再睜開眼,發現阿空已經不見了。
他恨的咬牙切齒,再一看,發現還有一個人不見了。
李團結。
祁景被牽扯了過去,跟著李團結身后風箏一樣飛著,不過片刻,就到了饕餮的尸體,不,應該說嘴在的地方。
那嘴還在不停的開合著,但已經吃不進去任何東西。周圍都是巖漿和血海,白光就是從那一片臟污中射出來的。
李團結剛才還好整以暇的臉,此時卻微微緊繃著,祁景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好像緊張,好像期待,又好像恐懼的無以復加。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祁景大受震撼的動作。
他跪下來,把手伸進了那攤散發著腥氣和腐臭味的血肉中。然后,他就這麼在一片泥濘中翻找了起來,眉毛都沒動一下,完全不顧形像,不顧污濁,也不顧任何人的眼光。
他在找什麼?
祁景無法理解的看著他,看著他的袍袖上沾滿了血污,如藝術品一般修長白皙的手伸進比嘔吐物還惡心的東西中,被巖漿腐蝕的露出白骨,又飛快的愈合。即使不理解,這副畫面也讓人動容。
忽然,他好像碰到了什麼,整個人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