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流木從未這樣尖銳過,一串話不由自主的跑出了嘴巴:“……如果我會失望,那就讓我失望,如果我會懷疑,那就讓我懷疑,如果我會崩潰,那就讓我崩潰!我愿意為我的信仰付出代價,你不是也希望看到那樣的結果嗎?你喜歡看我掙扎,看我痛苦,這世上的一切,你都不放在眼里,為什麼還要來管一個小小的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的路注定和你的不一樣,道不同不相為謀——讓開!”
手腕上的力度驀的加大,幾乎能捏碎骨頭,齊流木從未如此直面感受過這只兇獸的憤怒。
“道不同不相為謀……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張俊美的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仿佛匯集了所有惡鬼閻羅相,在那滔天的憤怒中,卻有一絲錯覺般的受傷。齊流木還來不及捕捉,手上的力度忽然消失了,那男人后退一步,讓出了道路。
他的笑容沒有任何破綻,好像剛才的怒火只是假象:“那就讓我們來打個賭吧。你的道義,到底能不能堅持到最后,我拭目以待。如果你贏了,我就認同你的想法,看看是我錯了,還是你錯了!”
齊流木來不及多說,一頭扎進了懸崖。
寨民們跪在地上,祈禱了許久,迷霧遮掩的深淵中,終于出現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渾厚粗啞的聲音仿佛從地心里傳來:“……是誰?”
阿空四肢趴伏在地,頭也不敢抬:“稟告神明,是您虔誠的信徒們。我們來到這里,向您坦誠我們的錯誤,希望能獲得你的原諒,再次得到您的庇護。如果有誰惹怒了您,我們愿意把他獻出來……請您相信我們,我們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她的聲音激動的微微發抖。
饕餮巨大的身軀,仿佛盤踞的巨蟒一般支起了脖子,碩大的頭探出懸崖,兩只燈籠似的大眼睛咕嚕嚕的轉了一圈。
“怎麼只有這些人?”
阿空的身體伏的更低了:“神明恕罪!那些……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不聽我的忠告,他們是可恥的背叛者,茍且在陰暗的密室里,企圖逃過神明的懲罰……”
“哦。”饕餮若有所思的說。遇到食物的事情,他的腦子轉總是很快。
“那密室在哪里?帶我過去,等我對背叛者降下懲罰后,自然會原諒你們。”
齊流木為竹樓下的密室布了法陣,這麼多天來,竟然瞞過了他饕餮的眼睛。等到先把那群人吃了,再來享用這些……
他貪婪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上的村民,嘴角的涎水滴滴答答的垂在懸崖下。放長線釣大魚,這個道理他一直都懂。不然也不會養這群人養了幾代還沒有享用,整個大理國,不過是他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盤中餐。
他等了這麼久,已經快要等不及了。
阿空欣喜若狂,連連磕頭:“感謝神明!感謝神明!我這就帶您過去!”
她身邊的村民也磕頭如搗蒜,激動的淚水從他們的臉上流下,不停的感謝神明的慈悲。
饕餮看著他們的丑態,眼神已經有點放空了。
好餓……自從上次被迫吐出那麼多食物之后,他感覺自己元氣大傷,雖然也如以前一樣隨時會感到饑餓,但現在的饑餓格外難以忍受。即使是之前覺得肉質肥美的紅腰子,也再難入眼,即使是向往非常的金鸞鳥,也不如眼前活生生的人。
也許,只吃一個的話……
一個虔誠的跪在地上的村民,忽然嗅到了一股溫熱、腥臭的鼻息。
“快起來!”
忽然,他被一只手猛的拽了起來,那清秀的年輕人急的臉都皺起來了:“他要吃你,還不快走!”
他呆呆的抬起頭,只見那每次在登天節的游行中,遠遠一瞥都驚為天人的神明,現在頂著一張怪物般的臉和血盆大口,打結的皮毛上黏著凝固的血塊,那一排排尖利的牙齒,一直長到了肚子里。他甚至好像看到了幾條沒嚼碎的殘肢。
“……神明?”
他聽不到自己的呢喃。
自從上次食物被搶后,饕餮就非常敏感,格外護食。齊流木此舉,無異于踩在了地雷上。他一聲怒吼,一巴掌就拍了下來!
“走啊!”
那村民被齊流木甩開,眼睜睜的看著身前的地面陷進去一個大坑,終于明白了過來,屁滾尿流的爬走了:“怪物,怪物啊!!”
阿空還在努力維持秩序:“不要怕,不要怕!是這個人激怒了神明,神明說好了會原諒我們,不會錯的!”
她仰望著饕餮可怖的獸形,眼中滿是癡迷和崇拜。
但饕餮已經失去了理智。齊流木的到來是太大的變數,它已經等不及去找剩下的人了,吃到肚子里的才踏實,秉承著這個想法,它終于甩開了腮幫子。
齊流木努力阻攔,但還是一個又一個人進了那張大嘴,在尖牙利齒中被攪成肉泥。
他對著像鵪鶉一樣擠在一起發抖的村民喊:“你們還看不明白嗎?它不會放過你們的,什麼原諒,什麼寬恕,都是騙人的,它只是想吃更多的人!快跑啊!”
也許是同伴的血終于澆醒了他們,越來越多的人在齊流木的嘶喊聲中被組織了起來,紛紛向牛角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