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這身漂亮的皮毛,輕聲說:“該回去了。”
李團結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并不再問,飛上了天空,不多時就回到了竹樓旁。
齊流木剛下來,就看到一個黑影躲在墻角瑟瑟發抖,仔細一看,竟是才被救下的女人和孩子。
“大娘,你怎麼出來了?外面很危險,快帶著娃娃回去吧。”
女人不知聽沒聽到他的話,只埋著頭,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齊流木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野獸剛從呲著犬齒皺著鼻子的兇相平復回來,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
他搖了搖頭:“你又何必嚇她。”真是惡趣味。
他扶起了女人:“大娘,您不用怕,這不是那只吃人的妖獸,他是我們的朋友。”
女人壯著膽子覷了一眼,又一看,終于舒出口氣來:“……好像是不太一樣。”
即使這樣,她還是有點怕怕的,把孩子的腦袋按到了自己的懷里。
“您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女人“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指著墻角:“我是想種朵花。”
齊流木疑惑道:“花?”在這樣危險的時節出來,就是為了種朵花,他想象不到誰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看他迷惑的樣子,女人了然:“哦,你們外鄉人不知道,這是我們傈西族的傳統。我們的人死后,都要到海子里種一朵花,種的多了,就變成了大大小小的花海子。人們死后要走亨日皮,就是走神路,這就是從花海子中過去的。我們相信,只有走了亨日皮,才能得到靈魂的永生。我們希望這些花能深深的扎根在家鄉的土地上,就像他們的靈魂也會永遠在這里一樣。
”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為了保護我們,我男人被……現在也沒法走亨日皮了,我就想種朵花,心里也安慰些。希望他能永永遠遠在這里,陪著我們娘倆。”
齊流木不知怎麼安慰人,就說:“一定會的。”
女人抱著孩子,慢慢走向地道,忽然又轉過了頭。
“那個……小郎君啊……”
齊流木道:“叫我同志就可以了。”
“同志,同志。”女人有些窘迫的,“剛才的話,你們別放在心上,我們傈西人不是那樣不識好歹的,要是我男人在,是一定會罵人的。但是我們孤兒寡母的,我也不敢開口,就怕傷了孩子。其實我心里覺得你說得對,戰斗到底才是活路,他們不是傻的,就是都,都昏了頭了……要我說,就算那怪物真的是神,那樣吃人肉喝人血的神,我也不愿意信他。是你們救了我們母子倆,我信你們。”
齊流木的神色一點點柔和下來。
“我知道的。快進去吧。”
女人鉆進了地道。
李團結嗤道:“你也太好哄了一點。”
這個人,只要窺見了哪怕那麼一點光輝,就會重新相信人性,意志之堅定,仿若蒲草磐石,選定了的道路,雖九死猶未悔。
第274章 第二百七十四夜
原本以為這就是結束了,誰知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拉進了另一段回憶里,這片回憶非常混亂,好像是拼接成的,鋪天蓋地的恐懼充斥著整段回憶。
好像骨頭里都生出了冰碴子,又像被獨自拋在大火熊熊的荒野上,那種絕望的情緒黑暗一般蔓延,祁景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
他都要懷疑這不是李團結的了——什麼能讓這個男人這麼恐懼?
畫面逐漸清晰,竹樓邊彌漫著滾滾煙塵,看周圍的環境,和上一次的時間相隔不遠。
一個人匆匆忙忙的從地道里跑出來,正撞上回來的齊流木一眾。
艾朵滿面驚慌,看到齊流木就像看見了救星:“你總算回來了……”
“怎麼了?”
“剛才,剛才趁你們不在,阿空又慫恿寨民們和她一起出去……蘇力青攔不住,他們已經跑出去了!”
齊流木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都跑了?”
“還有些留下來了,但……”
齊流木扭頭就跑,艾朵喊道:“他們往牛角尖去了!”
牛角尖是一條蜿蜒到懸崖的小路,瞿清白還曾跌下去過,幸好被突然出現的花海子接住了。這幫人往那去,是因為悄悄聽到了他們說饕餮在那出現過。
忽然,一個人影擋在了他面前。
李團結道:“你當真要去?”
齊流木道:“當然!”
李團結沖他身后問道:“你們呢?”
齊流木回頭,才發現同伴們的表情并不明朗,甚至連陳山都緊皺著眉頭。
“你們不去嗎?”
片刻的沉默,吳翎推開人走了出來:“還去個屁!他們但凡是個有腦子的,就不會干出這些事來,現在讓老子豁出命救這群白眼狼,憑什麼?”
齊流木道:“他們只是普通人,去了那里必死無疑……”
“那又關我什麼事?”吳翎冷笑,“我只在乎自己人的命,只救值得我救的人,你愿意你自己去,反正我吳家的人不會當冤大頭了。”
齊流木看了看其他人:“你們呢?”
江平道:“小齊,吳翎的話有道理,我們的人已經剩的不多了,如果人要去送死,誰也攔不住的。到時候損兵折將,替他們進了饕餮肚子的是我們。
”
齊流木看了一圈,沒人吭聲,直到對上李團結深不見底的雙眼,才恍然大悟。
在村民們鬧事的那一天,這些人的心就已經散了,而散了的不止是他們,還有他的同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