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一刻,堅強如他,也忍不住委屈起來,懷疑起來。
如果世人都是如此,還值得一救嗎?
眼看拳頭就要打上人,齊流木一把架住了吳翎。
“冷靜。”他的聲音也是抖的。
吳翎一把揮開了他,轉身惡狠狠的瞪著他。
“冷靜,怎麼冷靜?你自己看看,你看看你大圣人救下的都是怎樣一群狼心狗肺的人!”他的眼眶也紅了,“齊流木,我信了你的鬼話,拋家舍業,帶著我多少弟兄和靈獸,一路跟著你走到現在,還剩下幾個了?他們的死,就換回了這群人……這群畜生!”
他薅住齊流木的領子,按著他的脖子,讓他睜大眼睛看看這些畏懼的、驚惶的、憎恨的、瘋狂的人。
“你看啊,你聽啊!你憑什麼還能這麼冷靜?你聽聽這些畜生說的什麼話,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因為高尚,就可以這樣被作踐嗎!我的兄弟呢,我的靈獸呢?你還我,你還我啊!”
他瘋狂的、崩潰的沖同伴發泄著自己的怒氣。
齊流木狼狽的被他拉扯著,他看著這些面孔,和他一樣的驚惶,一樣的無助。
白錦瑟看不下去了:“你別沖小齊發脾氣!當初也沒人逼你,是你自己答應的,怎麼能都賴在他頭上?”
吳翎冷笑道:“是……是我糊涂!我不該來!我走,行了吧?”
他一把推開人群,大步離開了。
齊流木道:“陳山,跟上他,別讓他自己一個人跑出去!”
他踉蹌了一下,站穩了。
經過這一鬧騰,人們反而平靜下來一些,不知是愧疚、畏懼,還是終于清醒了,在勸說和推搡下,他們終于回到了密室里。
密室里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每個人都縮在角落,虛著眼睛盯著地面,氣氛比之前更壓抑,更難熬了。
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不安定的氣氛彌漫在人群中間。
齊流木抬起頭,就對上一道毒蛇一樣陰冷的視線,阿空抱著膝蓋,眼神像刀子一樣扎在他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見他看過來,就立刻移開了。
白錦瑟悄悄道:“別理她。她就是看今天李團結不在,才敢在這撒野。你看他在的時候,這女人放過一個屁了沒有?就會挑軟柿子捏。”
她遲疑了一下:“吳翎的話,你也別在意,他不是真的怨你。他從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就是太難受了,所以……”
“我明白。”齊流木道。
“因為憤怒,才會口不擇言。因為絕望,才會自欺欺人。因為無助,才會想要傷害他人。人的本性并非如此,只是太容易走上歪路了。他們……都是可憐人。”
白錦瑟沒想到他還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被小心翼翼的捧著,也會感到溫暖,付出有回報,也會欣喜若狂,刀子扎進去,也會流血,也會受傷。她不是沒有心灰意冷的感覺。
齊流木的話,她其實是不認同的,但也是有些觸動的。
“你是真正的圣人不成?”她極力作出輕松的樣子,笑道,“可別在吳翎面前說這些,他會氣瘋的。”
齊流木點了點頭。
忽然,外面探風的人跑了過來:“回來了回來了!窮……”他別扭的改了口,“李團結同志飛回來了!”
齊流木一下子站了起來,飛快的跑了出去。
灰蒙蒙的天空中,一只龐大的野獸盤旋著落下,爪子沒落地之前,血已經滴滴答答淌了下來,被翅膀的風吹拂起來,好像下起了一場血雨。
齊流木被血糊了滿臉。
他擦了擦眼睛,面前的兇獸渾身浴血,金色的花紋被黑紅色的鮮血沖刷了一遍又一遍,幾乎看不出來了。厚實的皮毛被咬的斑駁脫落,大片血肉被撕扯了下來,以腹部最為嚴重,即使是戰斗,饕餮也只挑最好的肉吃,再深一點,美味的腸肚就會嘩啦啦流出來,供他飽餐一頓。
他渾身都散發著腥臭的氣息,不再漂亮,也不再威風。此時的窮奇,和形如厲鬼惡煞的饕餮沒什麼不同。
只有那雙金色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邪佞明亮。
“怎麼這樣看著我?”
直到他開口,齊流木才回過神來。原來他已經這樣癡癡出神了半天。
他搖了搖頭,一步步上前,終于鼓足勇氣,伸手摸上了那血跡斑斑的皮毛。
觸手濕潤、溫熱。他摸了一下又一下,終于忍不住開口。
“對不起……”
他不知是說給窮奇聽,還是給陳山、吳翎,給決意跟隨自己卻犧牲了的同伴們,又或是喃喃自語。
李團結垂眸看了看他,金色睫毛遮擋住了兇惡的獸瞳,看起來竟有幾分溫柔。他沒有說話,只把巨大的獸頭貼了貼齊流木的臉。
第272章 第二百七十二夜
陳山將吳翎追了回來,正好撞上了齊流木和李團結。
吳翎黑著臉看了他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進了地道。陳山驚詫道:“怎麼會傷的這麼重?”
即使是誅殺混沌那一戰,都沒有現在這般慘烈。
按理說,四兇之中論好勇斗狠,只有梼杌可以和窮奇一較高下。混沌行蹤不定,難以捉摸,饕餮只好食色,貪婪愚鈍。
要真論起戰斗力,應該是饕餮最弱才對,但現在看來,反倒是窮奇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