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擠進了人群,他第一次主動與人搭話:“發生了什麼?”
被問的那個女人啊了一聲,扒拉了他一下:“不行不行……小孩子不可以來這里!乖哦,回家找你媽媽去……”
江隱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走啦走啦……”
他沒問出來,就換了個地,聽那些人在討論什麼。
“早就說這地方邪門了……十來年塌了不知道多少次……”
“聽說里面鎮著一只妖怪咧!”
“要我說,做法也沒有用,瞧,又死了這麼多人……”
“可惜啊……”
“誒你這小孩怎麼回事?別擠啊……喂!”
有一絲不詳的預感從祁景心頭升起,他看到江隱用力穿過了人群,祠堂的入口處,有門人低著頭,抬著擔架,不停的往出走,一個接一個。
圍觀的人又悲憫的嘆了起來:“造孽啊……”
江隱從圍著木樁的護欄下鉆了過去,追在了擔架后,一把將那白布掀開了。
一張慘白的臉,青灰顏色,不認識。
他又一張一張掀過去,周圍的人忙亂又驚怒:“這小孩怎麼回事?誰家的?有沒有人管管啊?”
一個年輕的門人踹了他一腳:“小鬼,別來搗亂!”
江隱跌坐在地,問道:“江逾白呢?”
那門人臉色一變,和另一人對視了一眼:“你是誰?”
江隱張了張口:“我……他吃了我家飯,還沒給錢。”
門人一愣,隨后擺手道:“他給不了你錢了,趁早回家吧。”
“怎麼了?”
“死了。”
江隱頓了一下:“人呢?”
“這人和我們家主有點關系,要葬在祖墳里的……你一個小孩問這麼多干什麼,快滾!”
江隱被趕了出去。
祁景的呼吸都要停窒了,他多希望這個夢不是真的,也希望門人說的話不是真的,可他只是一個局外人,什麼也做不到,只能跟著江隱回了那逼仄的小房間,一坐坐到月亮彎彎。
江隱沒有喝水,沒有說話,沒有表情,他甚至動都沒怎麼動,呼吸都是輕輕的。
祁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江逾白并沒有回來,但江隱又一次出去了,祁景注意到,他腕上的同心鐲閃著流水般的銀光。
江逾白在之后并沒有再設下距離的限制,但佩戴同心鐲的兩人還是能微妙的感受到對方的狀態,那麼……
江隱是不是已經知道結局了呢?
祁景不愿意去細想,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太殘忍了。
他跟著江隱溜進了江家。
那時還沒有濃霧,可是有守夜的人,江隱像影子一般無聲無息,貼墻躲藏著。
祠堂里的燈光亮了一會,有陌生的男子聲音,輕輕的說著話,聽不太清。
“你別怪我……阿白,難道連死了,你都……”
輕輕的啜泣聲響起,過了一會,一個男人手牽著一個小孩走了出來,身上都穿著雪白的喪服。
那小孩眉清目秀,卻一臉病氣,祁景辨認了一會,才認出來那是小時候的江逾黛。
那牽著他的那個,也許就是上一任家主,江逾青了。
江逾黛問:“阿白叔叔為什麼死了?”
江逾青輕嘆了口氣:“這是詛咒,是我們江家逃不掉的詛咒。你阿白叔叔離家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逃開窮奇的報復,但最后……”
江逾黛低下了頭,他那張小小的臉埋沒在黑暗中。
祁景一直跟在江隱身邊,他已經沉默了很久,好像啞巴了一樣,這時卻忽然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騙人。”
江逾白不是因為這個離開的。
他們剛到這里的時候,江隱知道這是他的故鄉,還緊張了一陣,雖然不說出口,但去哪都要跟著,小尾巴似的。
江逾白都被他逗樂了:“你是小狗嗎?還是我同心鐲的法力沒給你解?”
江隱不吭聲。過了一會,他問:“你要回去嗎?”
“哪兒?”
“江家。”
江逾白笑了,揉了把他的頭:“腦袋這麼小,想的事倒挺多。我為什麼要回去?你當我出來這麼多年是干什麼來了。”
江隱說:“不知道。”
江逾白噎了一下:“這些事和你說還早……呃,就是有一伙很壞的人,在搶這些破爛磚頭,來復活幾個更壞的大妖怪,我呢,就是要搶在他們之前找到。”
江隱還是在意:“那你為什麼走,又為什麼回來?”
江逾白笑:“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在唱戲外說這麼多話。這個嘛……有句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家里人合不來,就散了。”
“說起來也挺好笑的,我覺得自己走的是正道,說不定在他們眼里,他們走的也是正道,這又怎麼說得清呢。”
“至于回來呢,也是因為家里人,窮奇墓這兩年總是不安生,我就幫個小忙,加固一下。”
他輕嘆道:“希望這之后,鎮上能安寧一段時間吧。”
江隱抿了抿唇:“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婆婆媽媽的了?”江逾白捏他的臉,“都是大小伙子了,羞不羞!”
江隱任由臉頰被他掐的變形,抬起一雙墨畫般的眼睛看著他。
沒有什麼祈求的意味,很認真的樣子,黑是黑白是白的,江逾白先受不了了,舉手投降:“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但是,”他面容一肅,“你不能跟我去。我還要你不能和人說你是我徒弟,最好和我一點不沾邊才好。”
“為什麼?”
江逾白笑了下,說不出什麼意味:“直覺吧。
雖然沒什麼道理..但我是你師父,你就得聽我的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