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逾白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瘋了嗎?”
江隱猛地厲喝,那一聲仿佛萬鬼哀啼,令人毛骨悚然:“我要他回來!”
江逾白猛的窒住,他忽然明白了,江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冷漠,他此刻的偏執,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了他的在意。
魯日一顫聲道:“阿澤,阿澤啊……別鉆牛角尖,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要聽你師傅的話……”
江隱還是重復著那一句:“我要他回來。”
江逾白咬咬牙,同心鐲銀光大放,再一次捆住了江隱,但他掙扎的那麼劇烈,連鐲子都裂出了細細的縫隙。周圍的怨鬼好像被他的氣息所吸引,陰氣大盛,處處是哀哭啼鳴。
魯日一抖得更厲害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骨頭都在打著顫。
江逾白深吸一口氣:“江白澤,你是想讓我和你魯叔給他陪葬嗎?”
這話說的太重了,魯日一聽著都難過,江隱的掙扎猛的一頓,細細的發起抖來。江逾白再一使力,那雙純黑的瞳仁顏色漸漸褪去,露出本來的黑白分明來。
江隱倒在地上,被江逾白過來狠狠揍了兩下,陣中的黑貓驚慌失措的跑了。
江逾白喘著氣,像是氣狠了:“你在想什麼..你在想什麼,啊?”
“這種邪門歪道,你從哪學來的?好,你會召鬼魂……你厲害……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半只腳踏上奈何橋的人,本來要去輪回轉世,要是被你硬生生拽回了陽間,他就是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了!”
江隱睜大了眼睛,他的嘴唇輕顫,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江逾白說:“我告訴過你很多次,這世間自有一套道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誰也不能違背!張達已是故去之人,就算你召回了他,也同陽世格格不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添痛苦。
何況,違背生死之道,就好比與老天做交易,那可是一個奸商。”
他頹然坐下,好像耗盡了力氣:“有得必有失,你今天召回了一條人命,他日必然會失去一條,你的,我的,魯叔的……都不行。我不是不知道這樣的禁術,但我輸不起。”
魯日一聽呆了,他感受到了一種冥冥中的力量,顫栗良久,也只能長嘆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阿澤,放下吧。”
江隱緊握的拳終于松開了,他之前那麼倔強和兇狠,現在臉上卻露出一種茫茫然的無助來。
他又看了眼那小小的墳塋:“我想他回來。”他的嘴唇顫抖著,一字一句的重復,“我想他……回來。”
魯日一鼻子一酸,江逾白也紅了眼眶。
魯日一抱住了江隱,不住的拍著他的背:“我苦命的阿澤……別難過啊,我們也想他……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他的淚倒先下來了。
江隱的身體很冷,手是抖的,眼睛痛的厲害。他太難受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快要把他撕裂開,他從未體驗過,不知道這是情感,人拿它絲毫沒有辦法的情感。
他把頭埋在魯日一的懷里,說:“我不會哭。”
后半夜,他們收拾好了那一片狼藉,回到了破廟,魯日一和江逾白仍舊喝著酒,江隱抱著花燈,在角落里坐著。
江逾白微醺了,仰著脖子,酒從脖子滑下去。
“老魯,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他說,“你走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再來一次,我沒法再原諒自己。”
魯日一沉默了一會,笑了。他臉上還笑著,聲音已經哽咽了:“看來我們這出戲……也該散了。”
江逾白望著從瓦片中透出的天光,他的眼神很朦朧,好像真是一個醉生夢死的酒鬼。
“那就最后唱一折吧。”
魯日一清了清嗓子,把江隱叫了過來:“阿澤,再給咱們唱一段……就唱上次那個吧。”
江隱仍舊拉開了架勢,看的人卻變成了兩個,再也沒有打趣的人,沒有賤兮兮的調笑,沒有吵吵鬧鬧,短短一個月,已經物是人非。
唱到最后,魯日一和江逾白也和了起來,那唱腔百轉千回,似哀戚似惆悵,又似釋然瀟灑:
“勸君子臨行更盡酒一盅,愿與你再向人間陌路逢……傾觴一盡酬知音,從今后,天涯長憶月明中——”
唱罷,兩人眼角都有了淚光。
江逾白醉醺醺的睡去了,江隱蜷縮在他旁邊,抱著花燈,昏昏沉沉的貓著。他好像是回憶,又好像是做夢,滿腦子都是張達在河對面沖他笑,花燈好像星輝隱去,匯入銀河。
忽然,身邊響起了一點細微的動靜,刻意放得很輕,但江隱還是聽見了。
他睜開眼,就見魯日一已不見了,他匆忙起身追出去,就見一個瘦長背影佝僂著,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叫了聲:“魯叔!”
魯日一回過頭,有點驚訝的看著他,江隱跑過去,撲入了他懷中,花燈都掉在了地上。
魯日一愣了會,用力抱住了江隱,青筋暴露的手摸著他的頭發:“阿澤……別吵醒你師父,魯叔年紀大了,不喜歡告別,想悄悄的走……”
江隱攥緊他的衣襟,沒有說話。
魯日一心里一酸,故意逗他:“要不要跟我走?一定比你師父對你好,每天都吃好吃的,糖葫蘆,燈芯糕……你想吃什麼?”
江隱松開手,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