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向后退去,然后轉身就跑。
祁景原本還在看唐驚夢,察覺到了什麼不對,一回頭,卻見江逾黛疾步朝后院跑去。
那里只有化胎,他要干什麼?
祁景趕緊追了過去,江隱無意識的被拉扯著,穿過越一片狼藉,熊熊燃燒的祠堂,火光也暖不了他的臉。
月下的紙公雞高高的立在檐上,以一點呆滯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這一出鬧劇。
江逾黛爬上了化胎,喘了兩口氣,忽然高高舉起了雙手,呼喝了一聲:
“起——”
周圍的霧氣隨著這句話飛快的聚攏在了他身邊,他就像一個風眼,不斷的吸收著周圍的氣流,祁景被吹的睜不開眼,一時近不了他的身。
江逾黛的臉有些扭曲,似乎是過于用力,青筋從他的額上爆了起來:“我不想這樣的……是你們逼我的!”
祁景心里一涼,完了,這爛人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果然,腳底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祁景幾乎站不住,正穩住身形,腳底一陣由遠至近的震顫傳了過來,他下意識的往后一退,一只半人高的骨頭刺出地面,差點沒把他穿個透心涼!
地磚和鵝卵石被底下的龐然大物頂的翻了過來,好像一個人皮開肉綻的身體,就見陰風大作,飛沙走石,轟隆隆的巨響中,一根根骨頭如雨后春筍一般冒了出來,直到那東西的身體完全從化胎中鉆出來,好像孕育了一次分娩——
是食夢貘的骨骸!
祁景破口大罵:“江逾黛,你跟它什麼仇什麼怨,刨墳的事也干得出來?!”
汗水從江逾黛的臉上滑下來,他勉強笑了下:“我與誰都沒有冤仇,我所做的一切,只為正一正天道!”
“你他媽神經病!”
食夢貘的骨架還算完整,在夜色中發著瑩瑩光輝,霧氣繚繞在它身上,好像一襲玉帶綬衣,仙氣飄飄,但它的雙眼處空蕩蕩的,周圍都是鬼哭狼嚎,烈烈業火,讓這樣美的妖獸也顯得邪惡起來。
最后一縷魂魄消失,它完全聽從了江逾黛的命令,尖利的喙直朝他們啄來,祁景勉強躲開,地上立刻被鑿出一個尺見深的洞來。
操了,這誰頂得住啊!
他一把抱起了江隱,往祠堂里面跑,有房屋擋著,食夢貘更難活動,但江逾黛一聲呵斥,祁景就聽到后面一陣吱吱嘎嘎的響聲,那堪比恐龍骨架的尸骸竟然硬生生擠了進來。
它好像絲毫不受火的影響,像一只擠進太小山洞的野獸,匍匐著,兇狠的用爪子和喙攻擊著他們。
祁景抱著一個人閃避,行動不如以往順暢,已是越來越吃力,他終于停下來,眼光轉向被燒了一半的房梁,伸手一抓,只聽噗通一聲,沉重的木頭砸在了食夢貘的頭上,那顆大腦袋一塌,長長的喙咔吧一下合上了,差點沒咬掉他的衣角。
李團結雖然下線了,也不是全沒用處。
食夢貘只甩了下腦袋,就重新站了起來。祁景扛著江隱,跟拆遷隊似的,一路咔嚓咔嚓空手捏斷了無數梁柱,為那遍地火焰添柴加油,一時間,食夢貘的身軀幾乎被埋在火光中。
不知跑了多遠,他滿面塵土,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沒剎住,摔倒之前,他下意識放開了江隱的手。
石階不長,但滾下去也跟做了次全身深度按摩一樣,祁景爬起來,這才發覺他們已經跑了出去,江氏祠堂四個大字高懸在側,被火燒得千瘡百孔,這一刻終于掛不住了,嘭的掉在地上,濺起了一蓬嗆人的灰。
匾額就落在江隱身后,差一點就能砸到他,他被放開之后,就一直站在最高一級臺階上,一動不動。
祁景爬起來,三步并兩步的躍上臺階,剛要拉到他的手,又被爆炸似的巨動震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不知道多少圈,像在滾筒洗衣機里輪了一遍,才堪堪停下來。
再抬頭,就見整個祠堂都轟然倒下,在烈火的灼燒下,在食夢貘的掙扎下,瓦片,磚塊,水泥,所有曾經固若金湯的一切都四分五裂,像紙片做的房子,像六十年前守墓人打下的基業,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崩塌了。
這時,江隱被震得趴伏在了臺階上,已經離他很遠了。
祁景開始慌了,他無比后悔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拉住江隱,即使徒勞無功,他還是下意識的喊出一聲:“快過來!”
江隱自然是沒有任何反應的,江逾黛的聲音卻虛無縹緲的如魔音貫耳——
在那一瞬間,祁景想了很多。
不相干的人,他不會去刻意去害,但也絕不會抱有絲毫憐憫。這種看似道貌岸然的人,實際上一點底線也沒有,為了那個所謂的理想,他可以不把人當人,可以做出一切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振振有詞,師出有名。
他想要祁景,就不會放過江隱。
江逾黛說:“動手。”
食夢貘全身凸出的骨刺像河豚一樣炸起,江隱在它面前顯得那麼小,好像是一只隨時可以被踩死的螞蟻,他沒有意識,不可能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