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鸞復活了。
重獲新生的金鸞沖出睡眠,振翅間帶起無數水花,漫天細雨,那一片片羽毛經過洗禮更加光彩奪目,恰如日出烏云,霞光映天,瑰麗之色,難以言表。
水霧在空中形成了一道七彩織錦,橫貫長空,那種景象,連最美的丹青水彩也描繪不出。
祁景這輩子從未見過這樣美的生物,只能感嘆造物鐘靈秀,天地有神功。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陣野獸的嘶吼,響徹天地間,回聲不斷。祁景猛的從金鸞帶給他的驚艷中回過神來,就見遠處山頭上,一只黑金花紋的野獸與一只長毛獠牙的野獸滾做一團,十人合抱的古樹一個翻身就被壓斷,茂密的山林轉眼間滾石飛沙,不見天日,所過之處,山體被推土機推過一般成了峭壁懸崖。
祁景認出那黑金皮毛的是窮奇,另一個,一定就是梼杌了。
忽然,梼杌一昂首,跑跳之間如踏空而行,躍上了云端,窮奇磨了磨牙,展開了漆黑的羽翼,直追上去。
兩只兇獸從以最原始的方式互相撕咬,血肉橫飛,躲藏在樹林中的金鸞族都被驚得飛上了天,一群美麗的鳥兒呆呆的看著兩只兇獸打得不可開交,從云端打到地下,直攪的日月無光,天地失色。
直到金鸞首領復活,他們才若有所覺,紛紛飛來湖邊,抖羽梳頸,齊聲啼鳴,那聲音婉轉悠揚,如奏仙樂。
一時間,山頭上這半邊天紫氣東來,祥云瑞彩,另外半邊風急雨驟,殺氣騰騰,形成了一副極為詭異的景象。
湖中,金鸞將齊流木叼出了水,輕柔的放在了地上。
齊流木渾身濕淋淋的,在初春的天氣里冷的發抖,但金鸞引長頸靠近,又好像融融暖陽,熨帖極了。
這瑞獸丹翎鶴冠,鳳眸純凈,尖利害長喙下一顆明珠,竟比全身的羽毛加起來都奪目。它用碩大頭顱蹭了蹭齊流木,示意他伸手。
齊流木伸出手,就見一顆明珠墜入掌心。
金鸞把頜下明珠給了他。
他正震驚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就見那金鸞首領清嘯一聲,乘風而起,所有金鸞紛紛跟上,像一道霞光飄向天際。
齊流木只得收好明珠,再看山頭,戰事稍歇。梼杌身受重傷,見已追不上金鸞群,便不再戀戰,撕咬幾下,草草收兵了。
窮奇踏云逐月,也隱匿在云層中。
畫面到這里,祁景又感到了熟悉的暈眩,各色畫面萬花筒一樣冒了出來,渾身是血的李團結,齊流木擔憂的眼神,吳翎驚怒交加,大吼道:“他可是兇獸!”
還有平靜如水的湖面,兩人并肩而立。
齊流木道:“雖然對上那怪魚時就想過它肚子里的東西不簡單,但世上竟真有此等活死人肉白骨的法器,還是讓我有點不安。”
李團結道:“法器如何,還看用的人。邪物為圣人用亦正,寶物為奸人用亦邪。”
“若是我,現今妖獸如此少,我便用這小香爐一一復活,使其為我所用。驅妖獸為仆役,指鬼神為軍,得償所愿,還不是早晚的事。”
祁景好像突然明白了,那個寶物,那個從怪魚腹中剖出的小香爐,就是……
齊流木糾正道:“是摩羅。”
他指著刻在香爐下的一行梵文小字,李團結并不在意。齊流木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顆流光溢彩的明珠,道:“神婆所說的錯中,就有一樣是取明珠。
可這明珠并不為我所取,而是為金鸞所贈,又該怎麼解釋?”
李團結道:“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婆子的話你也信?”
齊流木沒有回答,他盯著明珠出神。
李團結嘖了一聲:“你若不安心,就扔了它。”
齊流木驚訝道:“就這麼扔了?”
“那瘋婆子所說因果糾纏,一環扣一環,若是扔了明珠,這一段因果變了,就不會發生她之后看到的事情。”
見齊流木還在猶豫,他忽然一笑:“你不是舍不得吧?”
齊流木搖頭:“只是它實在珍貴。”
李團結挑眉道:“都說金鸞的頜下明珠有回天之力,不過,你是想要長生不老,還是不死之身?是想要滔天運勢,還是富可敵國?是想要學富五車,還是如花美眷?”
齊流木搖頭。
李團結道:“自然如此,你有我就夠了。這些哪一樣我不能做到?花里胡哨的東西,扔了也罷。”
齊流木看看他,又看看明珠,走了幾步,站在懸崖峭壁邊。
微風拂面,他手一揚,只見藍天下一道流光閃過,撲通一聲,明珠掉進了湖中。
為世人所覬覦的寶物,就這樣被他輕易的扔掉了,回到了它本該在的地方。
畫面再次扭曲,祁景看著看著,頭越來越重,耳邊好像又有誰在說話,但這次他已經不想再看了。
……夢一個接一個做,為什麼他還不醒?
他不應該在六十年前的回憶里,他應該在江家祠堂,在堆滿了祭品的化胎上,在煙霧繚繞的池底,在活死人堆里,他要去找江隱……
為什麼還不醒?
為什麼還不醒?
越是急,就越是出不來。無數記憶紛紛雜雜,祁景感到了一種深刻的疲憊,好像飽經滄桑的老人,好像一個人經歷了幾輩子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