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流木躲閃一般扭過了頭,突兀道:“……明天,我想要你去保護金鸞一族。梼杌可能會來。”
李團結嗤笑了一聲:“怎麼,真把我當成你的式神了?”
“求……”
撲通一聲。齊流木倒在了地板上,李團結撐在他上方,燈光連帶著他臉上的表情一起,晦暗不明,卻不像在生氣。
“這話我已經聽膩了。”
他問:“你就沒有其他求我的法子了嗎?”
齊流木白凈的臉頰上沾著被煤油燈熏出來的黑,看不清透沒透出些紅。他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又閉了閉眼睛。
李團結好像不耐煩,聲音卻很輕緩,一只鳥雀也驚動不了。
“……別裝死。”
齊流木睜開眼睛,嘴唇顫了顫——
忽然,鐺的一聲巨響,整個大地都在震動,嗡嗡聲不絕于耳,沉浸在這種氛圍里的祁景心臟差點沒跳出來,雖然他早就沒眼看了。
齊流木猛地直起身來:“有人撞鐘?”
李團結差點被他撞腦袋上,滿面陰沉的站了起來。
齊流木拉開了門,這是偏向于和式設計的房屋,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有一口鐘,每日都有人敲鐘報時,但絕對不是現在。
古有擊鼓鳴冤,半夜撞鐘,也不是什麼好事。
吳翎和白錦瑟很快也到了,幾人一起沖向山坡,李團結跟著去了,他走的不快,卻沒被落下。
山坡上的亭中,有個佝僂人影扛著木頭,一下一下撞著那口鐘,滿山鐘鼓轟鳴,驚飛了沉睡中的鳥雀。
吳翎一看,便驚疑道:“神婆?”
白錦瑟:“神婆是……”
吳翎道:“她是我爺爺輩的人了,與我家先祖是好友,一直住在這里,近些年年事漸長,便不大清醒了。
據說年輕時,比占卜師還厲害,有預知未來,通古博今的能耐,所以大家都叫她神婆。”
神婆停止了撞鐘,氣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
幾人迎上去,齊流木這才看清她一身怪異打扮,像少數民族的服飾,處處都有紋飾和羽毛。
神婆抬起蒼老的臉來,瘋瘋癲癲,嘟嘟囔囔:“錯了……錯了!你們都錯了!”
齊流木道:“阿婆,哪里錯了?”
神婆眼眶赤紅,恨不得捶胸頓足,指著他們道:“一錯尋瑞獸,二錯改運道,三錯借明珠,四錯逆天命,五錯亂敵友……你們無可救藥了啊!”
白錦瑟腦子里亂的一鍋粥:“阿婆,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該救金鸞?”
神婆道:“老婆子只看到了你們要逆天命行事,世間萬物的運道自有定數,互為因果,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們救了一個金鸞,便改變了此間因果……”她猛的指向齊流木,“你要完!他要完!金鸞一族要完,我們吳家也要完!”
手指挨著指過去,竟是一個也沒有落下。
吳翎難以理解:“阿婆,我們是為天請命,為蕓蕓眾生行事,怎麼會違逆天命呢?果真如此,羅盤也不會指引他們到這里了。”
神婆怔怔的看著他們,愣了半晌,才嘶啞道:“是了……是了……所謂天命,不可改也!”
說完,她忽然僵住了,直愣愣的向后倒去,竟是就這樣咽氣了。
幾人圍著橫死的神婆,心里都復雜難言,只有李團結局外人般看著,那些可怕的預言仿佛一點也沒有入他的耳。
白錦瑟抿了抿唇:“不管她看到了什麼,都不一定是真實的未來,都說人定勝天,我們明明在做好事,我不相信一切都是錯的。
”
吳翎緊緊皺著眉頭,他的表情很沉重。因果糾纏,陰差陽錯,又怎是一句多行善事就能解決的。
他看向齊流木:“你準備怎麼辦?”
齊流木將將神婆瞪的大大的眼睛合上了,他的話很簡單,似乎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盡人事,以待天命。”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夜
祁景繼續旋轉,他又到了另一個地方,四處都是深藍汪洋,水倒灌入口鼻,一串氣泡咕嚕嚕涌向水面,卻不是出于他自己。
齊流木在向下沉。
水底仿佛深藍色的冰川,湖心是黑漆漆的深淵。齊流木屏著呼吸,不斷向下,忽然天光大盛,豁然開朗。
湖底有一具白慘慘的尸骸,很大,半邊埋在泥沙里,看形狀是只鳥。
祁景立刻明白了,這是那只葬在湖中的金鸞首領。
他不知道齊流木要干什麼,只見他游到了尸骸旁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東西來。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球形物體,花紋精美,鏤空雕飾,被一條細細的銀鏈拴在身上。祁景見過這種東西,這叫被中香爐,是古時用來裝香料熏被褥的球形香爐。
爐體中一般會裝上香料,齊流木這個卻空空如也。
打開后,周圍的水有輕微的波動,祁景原先以為自己看錯了,但這波動越來越大,水流仿若實體,激烈的沖撞中凝實,竟是一只金鸞鳥的形狀。
水形的金鸞無聲長啼了片刻,便一頭扎進了尸骸中。
湖底地動山搖,齊流木被沖走了,祁景也被迷了眼,只覺得整湖水都在往上升,好像就要被一個巨大的汲水機器抽干。
終于,他浮出了水面,齊流木抱著一段浮木,呆呆的盯著一個方向,祁景看過去,只覺得眼前一片金光奪目,不可逼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