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流木坐于廊下腳凳,比他們矮了一個頭,也不在意,望了前方一會,就從兜中掏出羅盤,打開了,還是指著深山的方向。
吳翎道:“這都幾天了,我早就勸你放棄了。”
齊流木搖頭道:“羅盤沒有出過錯。”
吳翎和白錦瑟對視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白錦瑟嗔怪道:“你這人,真是太呆了。”
齊流木看了看她,又低下頭去。
白錦瑟微微笑道:“吳翎,你說你們吳家世代身懷絕技,可以馭獸,這滿山鳥雀都任你驅使,為何一點線索也找不到?”
吳翎道:“那地方又豈是那麼好找的。”
他放下了茶杯,嘆氣道:“要說我數十年中在這山里唯一找不到的,只有金鸞鳥。至今我都覺得那只是存在傳說中的妖物,何況現在已是末法時代的后期,能活下來的妖獸也在少數了。”
他對這世道似乎懷有無限哀怨,談到此處,斷了話頭,只諷刺一笑。
白錦瑟勸慰道:“你知道你擱現在叫什麼?憤青。光憤世嫉俗有什麼用?要相信我們一定能改變這世道,你不是也答應加入了嗎?”
吳翎看了齊流木一眼,對上他望過來的目光,堅定平靜,又像鳥雀一般純粹。
他自嘲的笑了:“還不是你口中這個呆子說動了我。”
他本已不抱指望了……但想一想,拼死一搏,又有何不可?有濟世之志的,可不止他們幾個。
白錦瑟喝了口茶,眼睛瞥啊瞥,一壺都要下了肚,齊流木還是沒主動開口。得,真能憋,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
她咳了聲,終于開了口:“他去哪了?”
齊流木想著事情:“哪個他?”
白錦瑟又咳嗽了下:“就是,你的那個他啊。
”
吳翎皺眉:“那個式神?難不成又出去亂逛了,源符你可有存好?你也太放縱他了。”
齊流木不贊同的抬起頭,白錦瑟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祁景忽然就明白了什麼情況。
瞿清白為他們講過,術士里又分很多類型,陰陽術士修陰陽術,技能之一就是將妖獸魂魄封于源符中供主人驅使,稱之為式神。像奴仆,像伙伴,又像寵物。能驅使多大的妖,要看主人有多大能耐。
吳翎以為李團結是齊流木的式神,而這個印象,顯然是白錦瑟造成的。白錦瑟知道李團結的真實身份,上次虎口逃生后,她承諾會讓那怪魚把肚子里的東西吐出來。
現在看來,他們應該已經拿到那寶物了。是什麼呢?
齊流木道:“他是我的朋友。”
吳翎看了他半天:“獸與人從本質上就是不同的,開了靈智的妖獸更甚。我修習多年馭獸之道,這道理也差不多。人與妖之間從來都是互相牽制,互相利用,若你動了真心,很可能反受其害。”
齊流木道:“我不會。”
但人之所是人,就在于身不由己,心更不由己。
廊下,忽有一道身影漸漸凝實,斜倚花中,膝蓋微彎,好不自在。吳翎和白錦瑟都嚇了一跳,不知他何時出現的,而李團結只懶懶的看著齊流木,眼中不知是何情緒。
齊流木道:“你回來了。”
李團結緩步走向他,他的身上有一種氣場,擦肩而過時連吳翎都感到了一點壓力。他和白錦瑟都沒有說話,因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太詭異了,一時平淡如水,一時激流暗涌,不像主仆,倒像……
像什麼,吳翎也說不清。
但他們相處時,外人總是難以插足的。
李團結微微彎腰,齊流木嗅到了一點微妙的花香,清清淡淡,又格外秾艷引人,好像在花中坐太久了。
齊流木恍惚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窮奇用原形在花叢中打滾的樣子。
李團結抬起手,修長的手指蜻蜓點水般碰了碰他的唇。
“這張嘴里說出的話,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白錦瑟聽不清齊流木說了什麼,但對視著的兩人忽然笑了,他們之間又變的如四處暖融融的春日一般。
齊流木小聲說:“我騙他們的。”
他的眼睛微彎,好像盛著一腔熱忱,滿懷真心,和一點狡黠。這是他從未露出的表情,李團結被輕而易舉的說服了。
這個人類,好像已經對他泥足深陷了。
祁景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場景扭曲了,他好像被放在洗衣機滾筒里轉了一圈,終于到了頭。
再睜開眼,周圍的氣溫變得有點低,景色還是很美,似乎到了山頂,林間的小溪流拍擊著卵石,幾處還結了層薄冰,分外涼爽。
地勢呈盆地壯,中間一汪藍寶石般的湖,繞湖一圈都是叫不出名來的,直聳天際的高大樹木,樹冠蓬勃如裙擺,枝蔓入水,郁郁蔥蔥,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吳翎道:“我住在這里這麼多年,竟然沒來過這里。”
他肩上落著一只小雀,他逗著似的啾啾鳴叫了幾聲,鳥兒就撲棱棱飛了,吳翎搖頭:“他們都不說金鸞在哪里,不知是害怕,還是不知道。”
白錦瑟沉思:“金鸞鳥是瑞獸,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時才會出現,現在顯然不是這個時候。
”
齊流木和李團結說了今天不讓他來,鳥獸畏懼他的妖氣,就不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