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景心想,你對自己的定位倒挺準確。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人和兇獸終究是殊途。
李團結有點玩味的聲音響起:“不過看來,我確實挺喜歡這人,不然區區人類,怎會被我放入眼中,還和他一起待了那麼久?”
祁景吐槽:“你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有什麼好得意的?”
李團結哼了一聲:“那是我肯賞臉。這人既然能斬殺四兇,就配做我的對手,本座當年的眼光真不錯,一看一個準。”
祁景想了想齊流木說過的話,他之所以對李團結那麼縱容,大概也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能理解他的人,在那種閉塞的環境下彌足珍貴。
他說:“他把你當朋友。”
李團結道:“朋友這種東西,實在是毫無意義,虛偽至極的存在。我和饕餮,梼杌,混沌都孕育于天地靈氣,氣脈一體,同根而生,再親密不過了。可是從出生開始,我們就在想盡辦法弄死對方,以獲得更多力量。在我們的世界里,只有兩類人,對手和螻蟻。”
祁景皺眉:“同類相殘,就是為了獲得力量?”
李團結哈哈大笑:“力量固然好,但過程最是美妙!輸贏成敗,一念生死,何等的快活?你沒有體會過瀕死之際扼斷敵人脖子的快感,就永遠不會懂!”
祁景聽不下去了,他鉆出了帳篷,想要透透氣。
誰知這一出去,他就愣住了,隨后飛快的閃身進了樹后。
火堆旁,坐著兩個人,江隱低著頭撥弄著篝火,周伊坐在他身邊,靜靜的看著。
即使不說話,他們之間的氣氛也和諧的自然而舒服,這是長久的相處才能達到的。
祁景又咬起了牙。
什麼守夜,還不是為了和姑娘幽會?好啊……好個江隱!
躍動的火苗映紅了周伊的臉,她抱著膝看了一會,從懷里掏出來了什麼東西,輕輕道:“給你吃。”
江隱接過,把那油紙包打開,竟然是一條條雪白的糕點。
周伊笑了下:“燈芯糕,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了。
江隱的手緊了緊:“為什麼?”
周伊知道他在問什麼:“我一直帶著,就怕哪天遇上你,你吃不到。”
江隱拿起一塊來送入口中,熟悉又久違的甜味在舌尖彌漫開來,帶著點薄荷似的清亮和辛辣,像引線一樣點燃了凍僵了的身體。
他低聲道:“謝謝,很好吃。”
周伊沉默了一下,忽然噗嗤笑了,把臉埋在膝蓋上:“真好,你一點也沒變。”
江隱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周伊道:“其實,帶著它還有一個原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怕這麼久過去,再見面你又像那時候一樣,一直都不理我。”
江隱恍惚了一下,兩人的思緒好像都被這句話帶回了那個雨天。
那是江隱人生中最灰暗無光,充滿了無盡的痛苦、仇恨和絕望的一天。
小縣城陰暗的天幕上雨絲不停墜落,形成了一片冰冷的雨幕。他走在泥濘的路上,滿身爛泥,一雙手鮮血淋漓,骯臟又狼狽。
力氣飛快的流失,疲憊的身體和過于激烈的情感矛盾的拉扯,讓他保持著清醒,又像要把他撕碎。
路在哪里,他不知道,耳邊的聲音,也不甚清晰,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不管前面等著的是什麼,就這樣一直,一直……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呀!”
江隱好像比這一聲驚著了,踉蹌了一下,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一個小小花紙傘翻倒在他眼前。
女孩的雨靴急急的踏著石板路,濺起一路水花,躲在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后。
江隱抬起頭,雨水沖刷著他的視線,他看到一個穿著月白長袍的男人,在這陰暗的背景里,顯得極為干凈,從容。
男人舉著傘護住她,聲音輕柔:“伊伊,怎麼了?”
周伊怯怯的從他身后探出頭來,指向江隱:“他……”
江隱眼前一陣暈眩,終于支撐不住,重重倒在了青石板上。
世界都在瓢潑大雨里模糊,他最后的視野里只能看到男人逐漸走近的身影,和月白長袍一角濕潤的水跡。
周伊回憶道:“你淋了雨,發了一場高燒,醒了之后,像個木頭人似的,問什麼也不說,我都要以為你燒壞了。但五爺說不是,你只是一直沒醒來。”
“我當時特別奇怪,人都已經醒了,怎麼還說沒醒來呢?”
江隱想起來了,他醒了之后,人確實還像留在那個雨天里一樣,耳邊好像有層東西隔著似的,全是連續不斷的雨聲,連人的話都聽不太清。
他像在做一個永遠不會醒的噩夢,整天躺在床上,渾渾噩噩,似乎死了也不過如此。
直到有一天,周伊悄悄進來了,她那時只有十歲,臉上還有嬰兒肥,有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睛。
她神神秘秘的從懷里掏出來一個油紙包著的東西,打開后,是一條條雪白的糕點。
周伊推了推他:“我買了燈芯糕,你要不要嘗一點?很好吃的。”
江隱一直木愣愣的坐著,聞言,忽然緩慢的轉動了一下眼珠子。
周伊精神一振:“嘗一點吧?”
見江隱不伸手去拿,她便自己拿了一塊,小心的塞進了江隱干燥的唇間:“是不是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