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睡眠讓人望之生寒,他隨口問道:“咱們這是往哪走?”
還沒等別人回答,他就猛的覺得不對勁來,不對啊,這里又沒人劃船沒人撐篙的,船怎麼在自己走?
雒驥說:“我們也不知道。反正一上這船,它就自己動了,愛哪兒哪兒吧,倒省事了。”他說著就打了個哈欠,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
瞿清白是真的不理解他這麼瀟灑的人生態度,總想討教一二:“你真的不害怕嗎?”
雒驥說:“怕有用嗎?小朋友,所有恐懼都是來源于你的內心。你怕死,所以才會瞻前顧后,像我們這種腦袋別褲腰帶上,有今天沒明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桿司令,真的不吝這個。連死都不怕,你說我還怕什麼,對吧?”
瞿清白聽著也有道理,半晌才回過彎來:“誰跟你‘我們’啊?”
雒驥笑了,一指江隱:“那不是。”
江隱看了他一眼,看樣子眼皮子撩起來都犯懶。
雒驥說:“你也別想著學習哥哥我了。一個吃穿不愁的小少爺,有爹媽疼著師兄弟寵著,漂亮姑娘喜歡著,學我們干什麼?聽話,走過這一遭,能活著出去,下次就別來蹚這灘渾水了。”
他一口一個我們,好像只有他和江隱才是一類人,祁景聽的火起,直直的盯著水面,像要把水面瞪出一個窟窿來。
猛的,他好像瞧見了什麼東西。
第一眼,他以為自己看錯了,第二眼,他確定了,那扒在船底的,絕對是人的五根手指!
祁景背上都滲出冷汗來,他再仔細看去,透過水面薄弱的光線,他清晰的看到,水面下有一張頭發稀疏,奇丑無比的人臉!
那人臉似乎感到了注視的目光,緩緩抬起,兩只橙黃的眼睛發著淡光。
……就是他媽的生物變異被輻射過的東西也長不成這狗德行,祁景一嗓子就要嗷出來,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按住了他的嘴。
祁景眼睛瞪的像兩顆杏,睫毛撲閃撲閃的,那是他被嚇到的表現。
主要是,這玩意長的太他媽丑了啊!!
江隱“噓”了一聲:“仔細看。”
他的手放了下去,祁景深吸了口氣,冒著眼瞎的風險又一次看去,越看越熟悉,他瞇起眼再往下看,果然,那東西的下半身是一條長長的魚尾。
這是他們在地下宮的湖里遇到過的怪魚!
江隱說:“不要聲張。嚇著他們,反而亂了章法。”
祁景看那怪魚竟然沒有傷人的意思,反而盡心盡力的為他們推著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船能自動行駛是因為這個。
祁景小聲道:“為什麼他們幫咱們推船?”他可沒忘記那魚怎麼兇猛嗜血的,還把江隱的腿咬出五個大洞來。
思及此,他不禁看向江隱的腿,真奇怪,他怎麼做到動作如此靈活的呢?
江隱說:“問題在于這艘船,不是咱們。也許那怪魚一看船吃水就會自動開始推船,他們也只是這個機關墓的一小部分機關。”
祁景明白了。他扯了江隱一下:“我看看你的傷。”
江隱動作好像頓了一下:“不用。”
祁景堅持:“我看看。”
江隱很生硬的拒絕了。
祁景忽然感覺到了不對。他二話不說,一下子拉起了江隱的褲腳,那小腿上竟然什麼都沒有,平滑如初。
祁景悚然而驚。
這個疑惑一直徘徊在他心里,在整個下墓后的全程,他偶爾就會想起,江隱不是還有傷嗎?他怎麼一點也沒表現出體力不支的樣子?
原先,他敬佩江隱能忍痛,是個爺們,可現在……
他猛地站起來:“你是誰?你不是江隱!”
江隱也站了起來,他忽然嘲諷般的一笑。那一笑好像在他完美的臉上撕開了一道口子,從里面鉆出完全不同的一個人來。
“你以為我是誰?”“江隱”哈哈笑道,“你以為我是誰!哈哈,蠢貨!”
祁景真希望這只是江隱在演另一場戲,可他知道不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再看去,船里的情形又大不一樣。
剛才還嬉笑著談天的雒驥躺在一片血污里,半歪著頭,嘴張的大大的,里面塞了把槍,他半邊腦子已經被轟掉了。
瞿清白腹部插著一把劍,正是那把削鐵如泥的天師劍,他的表情那樣驚懼,臉龐還是少年的柔和。
陳厝……陳厝還是躺在船底,但已經成了一具人干。皮膚緊緊的貼在骨頭上,眼珠掛不住眼眶。
祁景猛的閉上了眼睛。
他心如擂鼓,手腳冰涼,腦袋都發麻。他怕他再多看一眼,就會被這場景刺激的直接發瘋。
“江隱”還是放肆的大笑,但他的皮膚開始慢慢變青,呈現出一種只屬于死人的灰敗顏色。
祁景顫抖著牙關:“你不是江隱……這些都不是真的!”
“江隱”道:“你焉知你之前看到的不是真的?我給你展現的才是現實?”
祁景大吼:“不可能!我們已經打敗了姑獲鳥和血藤,救出了陳厝,我們就要出來了!”
“江隱”臉上出現了些憐憫的神色:“醒醒吧!有多少人活在夢里,閉目塞聽,看不到,也不想看我給他們展露的真實。你自己想想,從什麼時候開始,江隱走路就不再趔趄了呢?”